第九章:大壯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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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沿著那條通道,我們能回到原來的地方!”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二壯身上。
    那唯一的救命稻草,隻有他知曉通道的位置。
    “通道……好像,在那邊!”
    二壯緊鎖眉頭,費力地回憶片刻,指向一個方向。
    手電光柱刺破黑暗,洞口蹤跡全無。
    “走!”
    我掙紮著站起,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逃離欲望。
    這鬼地方陰風陣陣,風水被徹底攪亂。
    天知道還會冒出什麽邪門玩意兒。
    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二壯咬牙背起地上痛苦呻吟的大壯,緊跟在我身後。
    紅姐臉色依舊蒼白,但總算緩過一口氣,勉強能自己行走。
    腳下的觸感不知何時變得濕滑黏膩。
    淺灘!
    與二壯之前的描述分毫不差。
    再往前挪動幾步,一個一人多高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洞內暗流湧動,水聲沉悶。
    通道果然傾斜向上,確實能讓人滾下來。
    我試探著向上攀爬,雖有水流阻力,但岩壁凹凸不平,處處可以借力。
    “能上去!”
    我爬升了一段距離,回頭朝下方的紅姐他們喊道,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也許當年建造此墓的人,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能從那些怪物爪下逃脫。
    更巧之又巧地掉進這條隱秘通道。
    這倒懸七星的格局,墓道非垂直設計,倒是給我們留了一線生機。
    “都打起精神,”
    紅姐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帶著疲憊的沙啞,
    “二壯說的剝皮巨蜥,八成是地魈,凶戾難纏,千萬小心。”
    最吃力的無疑是二壯。
    大壯身形魁梧,此刻又完全無法自主行動,全壓在他身上。
    二壯咬著牙,每一步都踏得沉重無比,粗重的喘息聲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
    “呼哧……呼哧……”
    那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蓋過了水流聲。
    腳下的暗流阻力越來越大,坡度也愈發陡峭,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不知過了多久。
    “前麵!有平台!”
    我心頭一跳,手電光柱清晰地照亮了通道上方一塊突出的岩石平台。
    按照倒懸七星的格局,最底層是墓室,我們掉下來的地方應該是上一層。
    二壯顯然是被拖到了更上層,才從更高的位置滑入此通道。
    小心翼翼地挪近,我率先扒住平台邊緣,奮力翻了進去。
    裏麵是一條黝黑幽深的通道。
    我來不及細看,伸手先將紅姐拉了上來。接著,兩人合力,將氣息奄奄的大壯拖上平台。
    二壯最後一個爬上來,他剛站穩,手電光下意識掃向岔道深處。
    隨即猛地朝我們使眼色,臉上血色盡褪。
    我僵硬地扭過頭,順著那束顫抖的光看去。
    就在岔道旁的陰影裏,赫然匍匐著一個怪物。
    利爪如鉤,渾身猩紅肌肉虯結,不見一絲皮毛,活脫脫就是一隻被剝了皮的巨型蜥蜴。
    就是它把二壯拖走的。
    紅姐口中的地魈!
    萬幸,它此刻一動不動,似乎進入了休眠。
    紅姐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淩厲地朝我們打手勢。
    示意不要驚醒它。
    這次下墓倉促,根本沒帶對付這等凶物的趁手家夥。
    此刻招惹它,無異於自尋死路。
    紅姐貓著腰,第一個挪動腳步,無聲無息地從那沉睡的巨獸旁滑過。
    我緊隨其後,下意識回頭瞥了一眼二壯和他背上的大壯。
    這一瞥,嚇得我魂飛魄散!
    大壯的身體正劇烈地抽搐著,瞳孔渙散,臉上竟已浮起一層詭異的膿瘡。
    壞了!
    地陰煞氣已然攻心入肺。
    若是沒有之前那些怪魚的撕咬放血,或許還能撐到地麵,可現在……
    我焦急地朝二壯打手勢,示意大壯情況危急。
    二壯一臉茫然,顯然沒看懂我的意思。
    “咯咯……咯咯咯……”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摩擦的怪響,猛地從大壯喉嚨裏迸發出來。
    在這死寂的通道裏,這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如同驚雷炸響。
    我瞳孔驟縮,心髒幾乎停跳,目光驚恐地轉向那匍匐的地魈。
    “小心!”
    紅姐的尖叫聲傳來,但一切都晚了!了。
    那條粗壯的、布滿黏液的尾巴,狠狠抽在我的肚子上。
    巨大的力量將我整個人砸飛,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哇……”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差點把膽汁都嘔出來,骨頭架子仿佛要散開。
    眼角餘光瞥見,那地魈帶著一道腥風撲向二壯。
    千鈞一發之際,二壯背上那本已瀕死的大壯。
    不知從何處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將二壯推向一邊。
    自己則張開雙臂,死死抱住了撲上來的地魈。
    “呃……謔謔……”
    大壯喉嚨發出嘶吼,趁著最後一絲清明尚未被煞氣吞噬。
    猛地從懷裏掏出那個玉蟾蜍,用盡力氣拋給跌倒在地的二壯:
    “二壯!接著!TM的……便宜他媽你這小子了!”
    大壯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不甘,
    “原本說好……幹完這最後一票……就他媽收手……跟……跟翠花過安穩日子……操!
    給老子……好好待她!要敢……敢虧待她……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不!哥!不要啊!”
    二壯沒有去接滾落在地的玉蟾蜍,目眥欲裂,掙紮著就要撲上去。
    但大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用盡殘存力氣箍住地魈的脖頸。
    帶著它一起,翻滾著墜下了那幽深的傾斜通道。
    他們本就離通道邊緣極近,瞬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哥!”
    二壯撲到通道口,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蕩在狹窄的空間裏,充滿了絕望。
    我和紅姐反應極快,一人一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才沒讓他跟著跳下去。
    我心中五味雜陳,那個貪財、暴躁、動不動就罵弟弟的大壯。
    那個還有人等著他回去的大壯……
    生命的最後,竟是以如此慘烈決絕的方式,把生的機會硬塞給了弟弟。
    人性的複雜與光輝,在此刻凸顯。
    眼看二壯狀若瘋魔,還要掙脫。
    我揚起手,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壓低聲音吼道:
    “你哥豁出命去,就為了讓你活,你現在下去送死,他這條命就白扔了!
    紅姐,鬆手!讓他去!”
    我不僅自己鬆開了手,也示意紅姐放開。
    這一巴掌,似乎把二壯從癲狂中打醒。
    他愣在原地,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幾秒鍾後,他猛地抬起右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通道邊緣,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再抬起頭時,臉上淚水和汙泥混在一起。
    “哥!你走好!”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齒縫裏擠出來,帶著徹骨的悲愴。
    話音未落,頭頂上方的岔道深處,傳來了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和低沉的嘶吼!
    “不好,其他地魈被驚動了,快走!”
    紅姐臉色劇變,聲音都變了調。
    二壯猛地抓起地上摔成幾塊的玉蟾蜍殘片。
    塞進懷裏,轉身就跟著我們狂奔。
    腦海中就一個念頭:
    活下去!
    衝出通道的瞬間,我一眼就看到了旁邊那扇巨大的,熟悉的墓門。
    此刻再見,心中卻再無半分來時的僥幸與欣喜,隻有驅不散的沉重陰霾。
    代價太大了!
    不僅折了大壯,紅姐反複提及的那個詛咒……
    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讓我喘不過氣。
    來時路正對墓門,方向極易辨認。
    我們三人再顧不上疲憊,撒開腿,用盡最後的力氣沿著來路狂奔。
    臨近墓門,身後的動靜,似乎漸漸被甩開。
    或者說,那些地魈在追出一段後,放棄了追趕。
    “呼……呼……”
    我撐著膝蓋,貪大口喘氣,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夾雜著慶幸席卷而來。
    突然,一道強光手電猛地射來,刺得我睜不開眼。
    一個帶著驚喜的聲音響起:
    “你們回來了,太好了!是紅姐嗎?”
    是小六!
    事後小六告訴我,他們下墓有個規矩,會定時派人上去報信。
    一旦超時,上麵的人就會下來搜尋。
    顯然,我們下去的時間遠超預期。
    沒人回應小六的話。
    小六似乎也立刻察覺了氣氛不對,不再多問,隻是麻利地引著我們爬上盜洞。
    鑽出盜洞,外麵天色微明,東方的天際已透出一抹魚肚白。
    短短幾個小時的地下經曆,對我來說卻如同過了幾天幾夜。
    “大壯……他……”
    紅姐走到一直守在洞口的中年男子麵前,聲音沙啞。
    話未說完,但沉重的神情和少了一人的事實,已說明一切。
    中年男子臉上看不出明顯的喜怒,隻有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像是意料之中,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沒有說話。
    “嫂子!你沒事吧?”
    我顧不得其他,快步衝到嫂子身邊,急切地上下打量。
    見她衣衫雖然淩亂但還算完整。
    身上也沒有明顯傷痕,緊繃的心弦才稍稍鬆弛。
    嫂子顯然嚇壞了,一見到我,立刻撲過來緊緊抱住我的胳膊,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我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
    “噗通……”
    就在這時,一直強撐著的二壯,毫無征兆地一頭栽倒在地。
    他嘴唇呈現出駭人的烏青色,雙目緊閉,已然昏迷。
    肩膀上那道被地魈利爪撕裂的傷口,此刻更是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一圈烏黑!
    “壞了!”
    紅姐失聲驚呼,蹲下身查看,
    “那地魈的爪子上……帶毒!”
    “抬上,快走!”
    中年男子當機立斷,招呼小六和我一起抬起昏迷的二壯。
    二壯人高馬大,此刻死沉死沉。
    別說,二壯真不輕。
    我心中牢記紅姐說到那個詛咒,萬一是真的呢?
    再說,這深山,帶著嫂子,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跟著下去,或是個好選擇。
    嫂子緊緊依偎著我,寸步不離。
    我們順著他們來時開辟的路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
    兩個多小時後,終於在山路相對平坦處,看到了一輛停著的白色轎車。
    車子不大,前排兩個座位,後排能坐三個。
    原本五人正好,現在加上嫂子六人,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紅姐、昏迷的二壯、我和嫂子四人勉強擠在後排。
    車子啟動。
    我剛想開口,向旁邊的紅姐追問那詛咒……
    不料,紅姐她死死盯著駕駛座上中年男子的後腦勺,一字一頓地質問:
    “這一切,是你設計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