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正在F國參加珠寶展，和林若薇這邊有時差。
    林若薇知道秦聿近來肯定很辛苦，不好吵到她休息，臨近中午時，才掏出手機給她打個電話。
    正準備撥號，裴圓圓過來，說有患者在鬧。
    是17床，那個腸胃炎患者的家屬。
    小姑娘一直沒有好轉，林若薇仔細做了指檢，又認認真真查看了她的病曆和檢查單子，仍然覺得十分可疑。
    林若薇之後又給她開了新的檢查單子，並親自送了過去。
    這才剛送過去，對方就鬧起來了。
    “我要找你們醫院領導，給我評評理，蔣醫生說了是腸胃炎，現在又給我們開心髒之類的檢查做什麽。心髒和腸胃有什麽關係。”
    小姑娘的爸爸在護士站嚷嚷。
    四十來歲年紀，頭發已經發白，黝黑的臉上有些許皺紋。穿著深藍色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涼鞋也有些破損，一副勞動人民的模樣。
    叉著腰正對著護士一頓輸出：“你們醫院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嗎？什麽檢查都開一大堆，抓營收還是怎麽的，到底是哪個醫生開的檢查，我要找你們領導，投訴她！”
    護士勸他消消氣，跟他解釋：“檢查單子肯定不是隨便開的，一定是醫生覺得有必要。雖然腸胃炎跟心髒關係是不大，但是兩者症狀相似，也不排除有各種可能性。”
    話還沒說完又被他打斷：“放屁！你們就是想坑錢，到底是哪個醫生，我現在就要投訴她，這種黑心腸的醫生毫無醫德，就不配在兒童醫院待著！”
    林若薇正準備開口，說她就是這個醫生。
    宋菲突然從辦公室出來，衝在前麵，拉住病人家屬，語氣帶著煽風點火：“單子是我們林醫生開的。不過您放心，林醫生和蔣醫生一樣，都是兒科專家，而且她剛從國外回來不久，醫術絕對也是值得相信。”
    話裏話外，都在明褒暗貶。
    果然，患者家屬更加氣憤：“好啊，我就說怎麽突然給我們開了這麽貴的單子，原來不是蔣醫生開的，我們家小荷的病情一直是蔣醫生負責。她來湊一腳，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宋菲拉著患者家屬坐下，又安撫了幾句，又將人送到病房，不知道說了什麽，患者家屬終於安靜下來。
    林若薇也被叫到主任辦公室。
    蔣紅已經在了，見林若薇進來，不滿道：
    “趙小荷家是農村的，家裏三代務農，本就不富裕，我們做醫生的治病救人，也應該替他們的經濟著想，盡量節省一些不必要的開支。林醫生若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大可以直接說出來，幹什麽折騰患者。”
    言下之意，也是在怪林若薇亂開單了。
    “主任，我對蔣醫生沒有任何意見，也沒有不替患者著想的意思。而是單從症狀上來看，趙小荷很可能並不是單純的腸胃炎。”
    林若薇就著檢查結果和趙小荷這幾日的症狀，和對藥物的反應，多方麵分析她的判斷，“我懷疑她患有急性心肌炎。”
    這個結論引起了主任的重視，但蔣紅依然頭頭是道地分析著自己的理由。
    下午，林若薇要去門診，從主任辦公室出來時，蔣紅還在拿著趙小荷的檢查單子，跟主任辯解。
    最後，主任被蔣紅說服。
    林若薇經過病房時，趙小荷的父母還隔空罵了她幾句“黑心醫生”。
    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林若薇沒在意。
    到門診時，已經是下午上班時間，病人已經在等著了，她立刻進入工作狀態，認認真真給詢問病人病情。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四五點，胃部隱隱疼痛，才想起來自己忙得中午飯都沒吃。
    堅持著又看了幾個，趁著短暫休息時，她跑去護士那兒問有沒有餅幹麵包之類的，先填填肚子。
    遇到周倩。
    她提著一份外賣，遞到林若薇麵前：“林醫生，又沒吃飯吧，看看你自己的臉色，蒼白得跟詭異似的。給，皮蛋瘦肉粥。”
    林若薇也不跟她裝客氣，接過：“多謝多謝，確實餓了。”
    喝了小半碗，肚子才暖暖地舒服起來。
    周倩沒走，趴在她邊上，一臉八卦：“林醫生，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在外麵聽到了什麽？”
    林若薇素來不八卦，搖頭表示不想知道。
    “不行，你必須想聽，不然我會憋壞的。”周倩拉著林若薇的手臂，搖了搖。
    “好，你說。”
    她將喝完的外賣盒綁好，放到一旁垃圾桶，拿了紙巾擦嘴。
    周倩興奮得眼底冒光：“你不知道，我在門診當護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患者這麽感激醫生的呢。方才那個患者，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穿紫色連衣裙那個小姑娘，七八歲年紀，急性肺炎。”
    “記得。”她剛來複診，林若薇對她有印象，“病情不重，開了點藥，吃幾天就好轉了。”
    “剛才她家長過來跟我們聊天，說：‘你們院的林醫生啊，真是妙手回春華佗再世，我們村裏好幾個患病的孩子啊，都是她給醫好的。
    那幾個孩子，前前後後去了多少醫院，吃了多少藥，總是不見好，剛巧又發病，就來兒童醫院碰運氣，沒想到，還真是好運氣，碰到了林醫生。這一個個的啊，現在都生龍活虎的了。’
    她還說啊，‘林醫生啊，是我們見過的最負責人，最仁善的醫生了。處處為了患者著想，絕不讓患者做無用的檢查，吃多餘的藥。
    我家妞妞，就是他們給介紹過來的呢，果然，才吃了一個星期的藥，這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林若薇覺得這些人有些誇張，她不過就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那時候，她剛來醫院，對這裏的流程還不熟悉，就碰到了疑難雜症，開始也有些無措，還是打電話問了自己的老師，才有了診治思路。
    “誇張了，我哪裏有這麽厲害。”
    要說厲害，自己的老師才是最厲害的，他才是真正的兒科領域專家，尤其是胸外科。
    和周倩說了幾句話，林若薇休息時間結束了。
    “好了，多謝你的粥，下回我請你。”
    “等會兒，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周倩八卦之火還沒有熄滅，拉住她，“最後一個，林醫生，你為什麽會做醫生呢。”
    為什麽會做醫生。
    這話，把林若薇勾回了七年前。
    那時候，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頂尖級珠寶設計師，讓自己親手設計的珠寶出現在國際知名人士的身上。
    同時，也想戴著自己親手設計的珠寶，走進婚姻殿堂，嫁給他。
    可後來，果果不見了。
    她找遍了整個城市都找不到她的蹤跡，絕望無助地想要一死了之。
    秦聿拉住她：“薇薇，你不能想不開，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果果怎麽辦，我怎麽辦？
    我們的果果還這麽小，她絕不可能憑空消失，一定會在某個角落等著我們。微微，果果在等我們。
    我們都要堅強，你更要堅強。”
    後來，秦聿帶著她又四處找，但凡兒童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不管是貧民窟還是富人區，她都找過。
    最後，她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住了。
    看著來來往往的家長，他們抱著、牽著、背著自己的孩子，大大小小，來來往往。
    不知道她的果果在不舒服的時候，有沒有人抱著她去看醫生。
    忽然，她有了個想法。
    她的果果，萬一哪天生病了——
    就這樣，林若薇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重新攻讀醫學，以最短的時間，最優異的成績畢業。
    成為了一名兒科醫生。
    “沒有為什麽，想做，就做了。”她回。
    “好像也是，那時候我們還小，哪裏懂得這麽多。不過，你說你怎麽這麽偉大，做醫生就做醫生，幹什麽還要做那麽多其他事情呢，聽說醫院但凡義診之類的報名表裏麵，全都有你。還有——”周倩又問。
    “打住。你剛不是說，隻問一個問題嗎？再問，我可要拒絕回答了。”
    林若薇心中微涼。
    做了這麽多年醫生，她依舊沒有尋到果果的蹤跡。
    若不是月前的那張照片，讓她知道果果在淮城出現過，她恐怕還在漫天漫地尋找。
    其實，她真沒那麽偉大，做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了能夠早日找到她的果果罷了。
    義診算什麽，但凡有孩子出沒的地方，哪怕千百萬分之一的希望，她都願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