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都給我穩住！”
    阿古拉的咆哮聲在混亂的山穀中回蕩，卻被士兵的慘叫和滾石的轟鳴所淹沒。
    他的雙眼血紅，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裏的野獸。
    他征戰多年，從未打過如此憋屈的仗。
    敵人甚至沒有露麵，他的蒼狼衛，他引以為傲的王牌，就已經死傷慘重，陣腳大亂。
    他不是傻子，在第二名軍官被射殺時，他就明白了。
    這不是什麽“天譴”，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超遠距離的精準射殺！
    有一名神射手，正躲在某個他看不見的角落，像幽靈一樣收割著他手下軍官的性命。
    “盾牌！舉起盾牌！保護頭部！”
    阿古拉嘶吼著下令，同時用自己精鋼打造的圓盾，死死護住自己的麵門。
    他環顧四周，試圖從那無聲的箭矢射來的方向，判斷出那名幽靈射手的位置。
    可是，山穀中回聲陣陣，箭矢又悄無聲息，根本無從判斷。
    恐懼，第一次爬上了這位草原悍將的心頭。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裏的人，
    而敵人，正拿著一柄燒紅的烙鐵，好整以暇地決定從他身體的哪個部位開始下手。
    這種感覺，讓他幾欲發狂。
    “阿古拉大人，我們衝不出去啊！石頭太密了！”
    一名親衛渾身是血地衝到他身邊，臉上寫滿了絕望。
    “後麵……後麵也被堵住了！”
    “衝？”
    阿古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知道，現在掉頭撤退，隻會將後背完全暴露給那個可怕的射手，到時候，他們會死得更快。
    唯一的生路，就是把那個該死的射手揪出來，殺了他！
    “傳我命令！”
    阿古拉一把抓住那名親衛的衣甲，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沙啞。
    “讓第三、第四百人隊，不計傷亡，給我朝著西邊那座山崖，衝鋒！
    就算是用人命去填，也要給我衝上去！”
    他指向的，正是林昊所在的山崖！
    他做出了一個有效的判斷。
    既然無法判斷位置，那就用最笨的辦法，朝著最可疑，視野最好的地方，發動一次自殺式的衝鋒。
    隻要能衝到山腳下，騎兵下馬，步戰上山，那個射手就必死無疑！
    “是！”
    那名親衛領命，立刻去傳達這道血腥的命令。
    很快，近兩百名北蠻騎兵，脫離了混亂的大部隊，像瘋了一樣，頂著頭頂的滾石，朝著林昊所在的山崖發起了決死衝鋒。
    “轟！”
    一塊巨石落下，瞬間將三四名騎兵砸成肉醬，但後麵的騎兵，毫不畏懼地踏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
    “噗！”
    林昊的第三支箭矢，精準地射殺了一名衝在最前麵的百夫長，卻無法阻擋這股由絕望和瘋狂匯聚而成的洪流。
    山崖上，李德全的臉色變得慘白。
    “校尉！他們……他們衝上來了！我們快撤吧！”
    林昊卻依舊趴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下方那群瘋狂的敵人，又看了看遠處正在指揮衝鋒的阿古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想用人命來換我的位置？太天真了。”
    他沒有再向那些衝鋒的騎兵射出一箭。
    因為他知道，在如此密集的衝鋒陣列中，射殺一兩個已經無關緊要。
    他的目標，始終隻有一個——敵人的指揮官！
    但是，阿古拉太狡猾了。
    他一直躲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用盾牌將自己護得嚴嚴實實，根本不給林昊任何機會。
    “李德全，看到那麵狼頭大旗了嗎？”
    林昊忽然開口。
    李德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阿古拉藏身的岩石旁，一麵繡著猙獰狼頭的黑色大旗，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那是蒼狼衛的戰旗，是他們的靈魂所在。
    “看到了，校尉。”
    “好。”
    林昊從箭囊裏抽出第四支箭，搭在弓上。
    這一次，他瞄準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那根碗口粗細的旗杆！
    “嗡——”
    弓弦輕顫。
    黑色的箭矢，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旋轉著，呼嘯著，劃破三百多米的距離，精準地釘在了旗杆的中部！
    “哢嚓！”
    堅硬的鐵木旗杆，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脆響。那支碳素箭蘊含的巨大動能，竟然讓整個旗杆都劇烈地晃動起來。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北蠻士兵，都愣住了。
    那個幽靈，他……他在幹什麽？
    挑釁嗎？
    阿古拉也從岩石後探出頭，不解地看著那支顫巍巍的箭矢。
    而就在此時，林昊的第五支箭，已經出手！
    目標，還是那個位置！
    “噗！”
    第二支箭，幾乎是緊貼著第一支箭的尾羽，狠狠地釘了進去！
    “哢嚓——！”
    旗杆上的裂紋，瞬間擴大！
    阿古拉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終於明白了林昊的意圖！
    他不是在挑釁，他是在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射斷他們的戰旗！
    “保護戰旗！”
    阿古拉發出了驚恐的嘶吼。
    對於草原的勇士來說，戰旗倒下，意味著部隊的滅亡，是最大的恥辱！
    幾名親衛下意識地衝向戰旗，企圖用身體護住它。
    但，一切都晚了。
    林昊的第六支箭，第七支箭，接踵而至！
    “噗！噗！”
    “轟——！”
    伴隨著最後一聲脆響，那麵象征著蒼狼衛榮耀的狼頭大旗，在一片驚駭的目光中，轟然倒下！
    整個戰場，在這一刻，詭異的安靜了一瞬。
    所有北蠻士兵，都呆呆地看著那麵倒下的戰旗，眼神中，最後的一絲戰意和血性，也隨之被抽空。
    他們的魂，沒了。
    就連那些正在向山崖發起決死衝鋒的騎兵，也停下了腳步，茫然地回頭望著。
    三百米外，連射數箭，斷旗杆！
    這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嗎？
    這是神！這是來自長生天的懲罰！
    “不——！”
    阿古拉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他知道，他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軍心已散，再打下去，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撤！全軍撤退！”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早已崩潰的北蠻士兵，如蒙大赦，調轉馬頭，不顧一切地朝著來時的路逃竄。
    他們甚至顧不上去管那些堵在穀口的同伴，互相推搡，互相踩踏。
    王博岩率領的槍陣，在穀口給了他們最後的痛擊。
    但潰敗的洪流，終究是無法完全阻擋的。
    阿古拉在幾名親衛的拚死保護下，狼狽不堪地逃出了山穀。
    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讓他永生難忘的死亡峽穀，又看了一眼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崖。
    他的眼神裏，沒有了暴虐，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困惑。
    那山崖上，到底藏著一個什麽樣的魔鬼？
    ……半個時辰後，戰鬥徹底結束。
    山穀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幽穀營的士兵們，正興奮地打掃著戰場，收攏著戰馬和兵器。
    這一次，他們以不到二十人輕傷的微小代價，殲滅了近兩百名蒼狼衛，繳獲了大量的戰馬和精良裝備。
    這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大捷！
    張大彪扛著一塊滿是血跡的石頭，樂得合不攏嘴：
    “校尉，你這招真他娘的管用！比砍人過癮多了！以後咱們就叫‘石頭營’的了！”
    士兵們發出一陣哄笑，整個山穀都充滿了愉快的空氣。
    秦良月走到林昊身邊，她沒有去看那些戰利品，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
    他正站在那麵倒下的狼頭大旗下，手中把玩著那把造型古怪的黑弓。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眼睛裏，此刻卻是一片深沉的平靜。
    她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看不透這個男人了。
    從山坳血戰的驚豔，到今夜運籌帷幄的從容，再到那神乎其技的箭術。
    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著她的認知，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心中，刻下更深的烙印。
    她忽然覺得，在帳篷裏，被他握住手腕時那瞬間的心悸，似乎並沒有隨著戰鬥的開始而消散。
    反而，像一顆被埋進土裏的種子，在經曆了這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後，悄然破土，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