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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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嬤嬤先是看見了裴驚絮身後的傷口,她皺了皺眉,想起夫人的吩咐,又虛張聲勢道:“誰、誰知道這背後的傷是不是娘子貪玩弄出來的!看著唬人而已!”
    紅藥轉頭欲反駁,但在看到來人時,立即噤聲。
    像是察覺到什麽,王嬤嬤隨著紅藥的視線猛地轉過身去!
    隻見男人一襲玄色衣袍,站在光影中,目光冷肅沉靜。
    見到容諫雪的一瞬間,王嬤嬤急忙低頭行禮:“老奴見過大公子。”
    頭頂上的視線猶如什麽利器,久久沒讓她起身,王嬤嬤心虛起來。
    “江晦。”男人開口。
    身後,江晦抱拳:“在。”
    “去請醫師來。”
    “是。”
    他抬腳邁入宗祠,三兩步走到了裴驚絮身邊。
    裴驚絮聞到了寺廟的沉香味,裹挾著鍾磬的駁雜與厚重,冷冽禁欲。
    她倒在紅藥懷中,費力睜開眼,看到容諫雪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贏了。
    她利用容諫雪的“慈悲”,用她的生死做賭,贏下這局博弈。
    此後,容諫雪的憐憫,就是她步步緊逼的籌碼。
    “夫兄……”裴驚絮臉色蒼白,表情卻有些愧疚,“妾怎麽總是在給您添麻煩……”
    離得更近些,容諫雪聞到了更濃烈的血腥氣味。
    好看的眉頭微微下壓,他聲音不起波瀾:“你剛才可以同我說。”
    這語氣並沒有懊悔或是心疼,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裴驚絮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聲音虛弱:“我以為隻是小傷,不想讓夫兄為難。”
    “我並不會因此為難,”容諫雪解釋,“受了傷就要醫治,犯了錯就該受罰,沒有什麽好為難的。”
    裴驚絮聞言,稍稍垂下眼瞼,沒再說什麽。
    容諫雪也並不欲深究,他看向紅藥:“去將她扶回西院吧,大夫一會兒便到。”
    “多謝大公子!”
    紅藥千恩萬謝,攙扶著裴驚絮,搖搖晃晃地往西院的方向走去。
    王嬤嬤瞪大了眼睛,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還想說些什麽。
    她急忙看向沒有離開的容諫雪,一個頭磕在地上:“大、大公子!老奴不知道二娘子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是老夫人被二娘子氣得臥病在床,老奴這才想要讓她反省思過的!”
    目送二人離開,容諫雪的視線這才緩緩落在了王嬤嬤身上。
    “若我沒有聽錯,剛剛她解釋過,這幾日她去了燃燈寺。”
    王嬤嬤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眼珠轉了幾圈:“可、可二娘子撒謊成性,老奴以為、以為她——”
    “裴氏乃容家兒媳,王嬤嬤卻不敬主子,視她性命如草芥,容家書香門第,留不下你這種人。”
    王嬤嬤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向容諫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容諫雪語氣肅然:“嬤嬤還是早日離府吧。”
    王嬤嬤嚇得急忙跪著上前,想要去抓容諫雪的衣擺,容諫雪向後退了幾步,堪堪避開。
    他轉過身去,從一旁取了一炷香燒上,規矩從容地插入那香爐之中。
    做完這些,他沒再逗留,轉身離開。
    在宗祠演的那出戲,已經耗盡了裴驚絮的氣力。
    她被紅藥帶回西院臥房後,便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再清醒過來時,裴驚絮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臥房。
    紅藥一直在一旁守著,看到她醒過來,急忙上前服侍:“姑娘,您可算醒了!”
    裴驚絮接過紅藥遞過來的湯藥,語氣微涼:“容諫雪沒來?”
    紅藥點點頭,低聲道:“大公子隻讓大夫來給您看病抓了藥,並未來過西院。”
    頓了頓,紅藥又道:“但大公子身邊的那位江晦侍衛來過了,說姑娘要是還有什麽不適,盡可跟他提。”
    裴驚絮眯了眯眼睛,將那碗苦藥一飲而盡。
    還真是個正人君子,半分逾矩都沒有。
    紅藥小聲問道:“姑娘,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裴驚絮漫不經心:“王嬤嬤怎麽樣了?”
    “啊?”紅藥不清楚姑娘為何要問王嬤嬤的事,她哼了一聲,一臉解氣,“姑娘您肯定想不到,大公子處置了王嬤嬤,將她趕出府去了!”
    裴驚絮勾唇,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笑意。
    ——她猜到了。
    話本中的容諫雪剛直不阿,眼中容不下半點沙子,哪怕她裴驚絮在旁人眼裏不是什麽好人,但既然讓他看到了不平之事,他也會秉公處置。
    王嬤嬤衝撞主子,容諫雪也絕不會顧及老夫人的麵子,輕拿輕放。
    這一點作風對於裴驚絮而言,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好處。
    “我拿來容家的嫁妝常年記在老夫人名下,由王嬤嬤打理,如今既然王嬤嬤被逐出容府了,那我的嫁妝,也該物歸原主了。”
    裴驚絮冷嗤一聲,眼中閃過算計。
    東院,書房。
    因為告假去了燃燈寺一日,容諫雪的書案上便積壓了不少公務。
    他擎著一杆白玉狼毫,伏案處理。
    江晦來到書房時,朝他抱了抱拳:“公子,已經看著王嬤嬤收拾包裹離開了。”
    容諫雪應了一聲,並未抬頭:“裴氏那邊情況如何?”
    “剛剛問過下人,說是已經醒了。”
    男人便沒再說什麽,繼續處理公務。
    江晦撓撓頭:“公子,老夫人那邊……”
    “明日下了朝,我自會去向母親說明。”
    江晦還是有些不解:“公子,其實您沒必要將王嬤嬤趕出府去,她是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女使,您這樣一來,老夫人定是要生氣的。”
    容諫雪:“做錯了事便應當受罰,她不敬主子在先,又不分青紅皂白在後,理應處置。”
    江晦道:“屬下的意思是,您沒必要為了容二娘子得罪老夫人,惹得老夫人不高興。”
    “容二娘子經常跪宗祠反省,是她品行不端,也怪不得旁人不肯信她。”
    容諫雪筆止。
    他抬眸,看向江晦。
    對上容諫雪的眼神,江晦急忙低頭認錯:“是屬下失言,請公子責罰!”
    “罰俸半月,下不為例。”
    “是。”
    容諫雪今日懲處王嬤嬤,並不是對裴驚絮心生愧疚或是憐憫,隻是因為王嬤嬤做錯了,他作為容家長子,理應肅清家風,僅此而已。
    “下去吧。”
    容諫雪吩咐一聲。
    不等江晦領命退下,就聽門外傳來一道清軟的女聲。
    “夫兄,您睡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