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兄,幫幫阿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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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
    房內的滴漏規矩地記錄著時間流逝。
    女子垂頸,烏發傾瀉而下,落在她的紗裙之上。
    容諫雪的手往回收了收,他看著自己的手背,一時怔神。
    很燙,像是要透過他的肌膚,刺入皮肉,鑽進他骨縫的舊痂一般。
    後知後覺的,容諫雪蜷了蜷骨節。
    她仍是低著頭,脖頸修長白皙。
    不知過了多久。
    冷邃的眸中閃過一份類似妥協的情緒,他啞聲開口:“我寫一份課時安排給你,明日你讓他按照上麵的安排教給你學賬。”
    說著,容諫雪起身,轉過身去想要去書架上拿紙。
    隻是他的步子並未邁出去。
    下一秒,一隻軟軟的手抓住了他寬大的衣袖。
    一如那日雨夜在宗祠中,她抓著他的衣擺,聲音輕細地說“阿絮跟夫兄走”一般。
    女人輕輕地抓著他的衣袖,聲音囁嚅又顫抖。
    “夫兄……幫幫阿絮……”
    房間內的燭火止住了劈啪聲,男人定定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衣袖上的力道分明輕淺,但被她拉著,他未掙脫半分。
    莫名的,容諫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燃燈寺修學時,曾問過妙梵師父一個問題。
    何為慈悲?
    師父笑笑:“予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
    衣袖處的力道輕如鴻毛:“夫兄……幫幫阿絮……”
    “除了你,阿絮不知道還能依靠誰了……”
    眾生有苦,眾生無樂。
    他看見了她的苦楚。
    她哭著,像是在虔誠地參拜自己的神佛。
    不知過了多久。
    終於,容諫雪緩緩回身,長身玉立,從高處俯視著那淚眼朦朧的女子。
    她的長睫上掛了淚珠,抬眸時,眼中盡是信任與悲傷。
    烏發散落至她的周身,她好像墜入凡塵的水妖,眼神幹淨澄澈。
    她抬眸看他,眸中的燭火連同淚光晃動幾下,仿若星辰。
    如同山寺中幽怨的佛音,佛陀善目,菩薩低眉。
    裴驚絮聽到了高處,男人清冷鄭重的聲線。
    “辭了他,我來教。”
    驀地,容諫雪仿佛聽到遙遠處的佛陀輕歎一聲,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夜色如水,水色靜寂。
    裴驚絮回到西院時,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紅藥見她心情不錯,便猜是她的計劃很順利。
    “姑娘,您回來了。”
    紅藥上前,任由裴驚絮坐在銅鏡前,她從善如流地幫她卸妝梳發。
    裴驚絮的心情確實不錯,唇角勾著清淺的笑意,那張美豔的臉便更加惑人。
    “明日告訴那個賬房先生,不必來了。”裴驚絮哼著小曲。
    “是。”
    紅藥笑笑,一邊替裴驚絮梳發,一邊問道:“姑娘,咱們接下來怎麽做?”
    裴驚絮眯了眯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前幾天,太子沈千帆是不是被官家罰跪了?”
    “姑娘怎麽知道這件事的?”紅藥有些驚訝,“這事前不久傳得沸沸揚揚的,據說是太子殿下治理流民不利,導致京城許多糧販哄抬物價,引得流民不忿哄搶,官家罰了太子殿下在金鑾殿外跪了兩個時辰呢!”
    裴驚絮聞言輕笑一聲,眼中卻閃過一抹涼意。
    她自然記得。
    她還記得太子沈千帆也是白疏桐的裙下臣之一。
    當年太子沈千帆因為各處糧販都不肯賣糧,便將主意打到了裴驚絮名下的糧鋪上。
    她一介女子,又沒有什麽倚仗,更何況她裴驚絮惡名在外,任憑她告去了哪裏,都不會有人同情她。
    所以,沈千帆深夜派人扮成盜賊,搶走了她糧鋪中所有糧食。
    糧鋪是她嫁妝的一部分,被人搶走後,容氏對她更加看不順眼,教訓她不懂經營,將她名下其他商鋪全部歸到了她的名下。
    再後來,白疏桐回京後,沈千帆對她一見鍾情,在得知她裴驚絮“欺辱”自己的心上人後,多次派人陷害敲打她,還在一次宮宴上,讓她當著文武群臣的麵,給白疏桐獻藝。
    沈千帆……
    裴驚絮嘴裏咬出這幾個字。
    這一回,她倒想要看看,他還能不能在她手中,毀了她的鋪子。
    “把那些鋪子裏的假賬本都拿過來,明天我要讓我的好夫兄過過目。”
    “是。”
    翌日清早。
    容諫雪上朝回來後,換了身月白長袍。
    書房內的熏香換了更清冽些的沉木香,他坐在桌案前,又重新拾起了那本被他爛熟於心的賬簿。
    江晦見狀,笑著撓撓頭:“公子,您不是跟二娘子說下午再來嗎?怎麽這麽早就開始準備了?”
    容諫雪眉目淡然,神情略略嚴肅:“她已經耽誤半個月了,進度要加快一些才行。”
    隻學會看賬還不夠,她與母親立的字據中,還有經營商鋪這一項。
    所以,他還要找時間帶她去鋪子親身學一學。
    其實時間很緊,他要將那些內容聯係在一起,才好節約些時間。
    江晦笑了笑,還想說些什麽,就見一小廝來到門外稟報:“長公子,外頭有一位公子求見。”
    容諫雪聞言,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賬簿:“誰?”
    “他並未說名字,隻是讓把這枚令牌交給您。”說著,小廝將令牌遞上。
    看到令牌的一瞬間,容諫雪眸光微冷,眉頭下壓:“讓他進來。”
    “是。”
    不多時,那位公子讓小廝領著,進了東院,來到了容諫雪麵前。
    “學生見過少傅大人。”男子微微挑眉,朝著容諫雪拱手行禮。
    容諫雪臉色冷沉,聲音嚴肅:“胡鬧!太子殿下身為一國儲君,怎能不帶侍衛,獨自出宮!?”
    沈千帆對這位少傅大人向來敬畏,他微微欠身:“少傅大人安心,有暗衛跟著,學生不會有事的。”
    容諫雪語氣更冷:“今日京城刺客眾多,丞相與微臣皆遇了刺殺,刺客分明是向著殿下您來的,不可掉以輕心。”
    “學生明白學生明白,”沈千帆一身藍紫長袍,一副世家子弟的打扮,“隻是父皇這幾日心情不佳,說學生不懂治國之道,讓學生多跟少傅大人學學。”
    容諫雪微微闔眼,冷聲道:“殿下若有不解處,可在宮中問詢,不該隻身出宮來問。”
    “皇宮無聊,學生就當是出來走走。”
    沈千帆笑笑,隨即欠身拱手:“關於先生前幾日教的《治國論》,學生確有幾處問題想要向先生請教。”
    容諫雪闔了賬簿。
    他起身,走出書房,指了指庭院樹下的石桌處:“去那說吧。”
    一個上午,沈千帆都在向容諫雪請教問題。
    關於治國治民,身為太子他確實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容諫雪七歲時,這些國策國論便爛熟於心,比沈千帆要深入得多。
    直到過了午時,沈千帆的問題終於也差不多了。
    “殿下第三篇目的內容還不熟悉,回去後需繼續熟讀了解。”
    “多謝先生教誨。”
    “另外……”容諫雪還想再囑咐些什麽。
    不遠處,一道清晰溫軟的聲音傳來:“夫兄,有客人呀……”
    裴驚絮拿著書本,出現在了東院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