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的憤怒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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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壯漢所有想要說出口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兒。
    一旁的裴驚絮瞪大了眼睛,眼中閃過震驚。
    ——容諫雪當真半分不擔心那粥水裏被她下了毒嗎?
    男人將瓷碗倒扣過來,展示給在場眾人查看。
    他仍是看著麵前的壯漢,聲音冷肅:“按你的意思,如今我應當也中毒了。”
    壯漢張大了嘴,一時間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看了一眼在地上的男子,沉聲道:“江晦,將兩人押去大理寺,讓他們交代清楚同夥。”
    不等江晦領命,那原本在地上“裝死”的男子見大勢已去,急忙吐了唾沫,跪地求饒:“少、少傅大人饒命!是我們一時鬼迷心竅,隻是想要、想要跟裴二娘子開個玩笑……”
    “性命安危,女子聲譽,豈是你們能拿來開玩笑的!?”
    說完,容諫雪看了一眼江晦。
    江晦會意,一手拎著兩個男子,將他們押了出去。
    流民群中的幾個男子見狀,灰溜溜地逃走了。
    容諫雪的視線掃過眾人,聲音冷肅剛正:“諸位,我以太子少傅的名譽擔保,粥水中不會有任何問題,裴氏憐慈諸位流離失所,將糧鋪中所有糧食低價售出,心懷慈悲。”
    “望諸位不要錯信歹人,傷了她心。”
    眾人聞言,紛紛向裴驚絮拱手致歉,口口聲聲喊她“女菩薩”。
    裴驚絮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容諫雪一眼。
    ——所以,他是來給她……作證的?
    容諫雪並未停留,他側目看了一旁的沈千帆一眼,聲音冷冽:“跟我來。”
    沈千帆微微欠身,跟上了容諫雪的腳步。
    裴驚絮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沈千帆啊沈千帆,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
    東院,書房。
    “胡鬧!”
    容諫雪一把將手中的書簡扔向沈千帆,臉色寒得像是結了一層冰霜。
    沈千帆立在桌案前,姿態乖順,聽從著容諫雪的教訓。
    “你明知低價買了她的糧食,會讓糧商怨恨於她,還偏偏要將她拉下水,太子殿下,臣教你的君子禮節,你全然忘記了嗎!?”
    沈千帆微微欠身:“少傅大人息怒,學生也是沒了法子,父皇那邊急於看到成效,整個長安城隻有二娘子糧鋪的糧食夠供給難民緩解。”
    “裴氏她尚且不懂這些,你怎能利誘哄騙於她,今日若不是有大夫在場,你難道當真要讓她去給那些人致歉!?”
    沈千帆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語氣聽上去輕飄飄的:“不過是磕頭認個錯而已,之後查明真相,學生會還她一個清白的。”
    “沈千帆!”
    容諫雪當真動了怒,竟直呼了太子名諱!
    身為太子少傅,又身為官家麵前的寵臣,容諫雪自然是有這些地位和特權的。
    隻不過他平日一向克己複禮,從未直呼過太子名諱。
    而今日,他破了戒。
    聽到容諫雪這樣叫他,沈千帆終於意識到不對,他躬下身去,朝著容諫雪拱手聽訓。
    “她一介女子,本就活得不易,哪怕你之後還了她清白,世人非議,眾口鑠金,你又該如何補償她!”
    容諫雪明白女子在這世道中的不公,遲來的真相對她而言,根本就不是慰藉,更像是一場緩慢的淩遲。
    男人指骨微微翻白,手心裏攥著佛珠,手指蜷起。
    “少傅大人教訓得是,是學生妄言了。”
    沈千帆低頭,長睫遮掩住了眼中的神情。
    他頓了頓,卻是開口道:“隻是先生,並非是學生哄騙二娘子低價售賣糧食,二娘子同學生提了條件的。”
    容諫雪喉頭微微收緊,聲音稍沉:“什麽條件?”
    沈千帆有些疑惑地抬頭,對上了男人的視線:“二娘子沒有告訴先生嗎?”
    “她之所以肯將糧食低價賣給學生,是因為學生答應了她的條件。”
    沈千帆眼中有明滅的情緒閃過:“二娘子說,救濟流民的美名,要分給先生一半。”
    有一瞬間。
    容諫雪隻覺得有些頭暈,腦海中似有悶雷炸響,他微微皺眉,破天荒地像是沒聽懂沈千帆的話:“你說什麽?”
    “看來二娘子當真沒有告訴過少傅大人,”沈千帆眼中興味更深,卻是笑笑,“當初學生找到二娘子,想跟她做這筆交易,二娘子說,她可以半價將糧食賣給我,隻不過難民若是問起接濟他們的是哪家人,必須有容家大郎的名頭。”
    “換句話說,少傅大人,二娘子在用自己的糧食與銀錢,替您博美名呢。”
    是夜。
    裴驚絮回容府時,已是傍晚。
    她才走進府門,便見長廊之中,男人一襲黑衣寬袍,向她走來。
    “夫、夫兄?”
    女人的眼中閃過幾分慌亂,她低著頭,急忙朝他見禮:“妾身見過——”
    “為什麽做這些?”
    容諫雪開口,嗓音沙啞低沉。
    “什麽?”裴驚絮眼中帶著幾分茫然,“夫兄指的是什麽?”
    容諫雪喉頭收緊:“既不肯讓我教你學賬,又為何要替我博那些好名聲?”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裴驚絮張慌失措地移開視線,低下頭去:“夫兄在說什麽,妾不明白。”
    “所以,你肯低價賣出那些糧食,不是因為他,是為了我?”
    裴驚絮語氣有些急:“夫兄誤會了,妾隻是不想讓遠舟公子難做,這才答應了他的要求,沒有別的想法……”
    容諫雪壓低了嗓音,一雙深色的眸比月色還要深邃:“裴驚絮,你對我避而遠之,又暗地為了幫我博名聲與他做交易,你究竟想做什麽!?”
    裴驚絮低著頭,弱不禁風的身軀蜷了蜷。
    許久。
    他聽到了女人低低的顫聲。
    “妾想做什麽?妾能做什麽!”
    她猛地抬眸,一雙淚眼定定地看向容諫雪,眼淚滾落下來,如同夜空星璿:“夫兄因為我,被眾人非議,沈小姐說妾不該糾纏夫兄,遠舟公子猜忌妾想要爬上夫兄的床!”
    “妾能做什麽!”
    她低聲吼著,聲音傳到容諫雪耳中,震耳欲聾。
    “妾的夫君已死,不在意什麽名聲,但夫兄還未嫁娶,怎能被我這種……這種禍害拖累……”
    “妾不在意他們如何羞辱我,但是夫兄光風霽月,菩薩心腸,我總不能整日出入夫兄書房,平白讓您遭受那些非議折辱!”
    說著,裴驚絮低下頭去,眼淚吧嗒吧嗒地砸在石板地上。
    “我隻能這麽做……隻能遠離夫兄,替你挽回一些名聲……”
    “若不是夫兄仁慈,我與夫兄,本也不該有什麽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