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搶來的總要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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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瀟因卻微微一笑。
    “王太太說笑了。”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耳朵裏,“我是在幫鄭伯父打理西九龍的項目,事關幾百億的生意,自然是從項目地過來更方便。不像有些太太,每日隻需操心牌局和下午茶,清閑得很。”
    王太太臉上的笑,徹底掛不住了。
    周圍一片寂靜。
    誰都知道西九龍填海區是港城近十年最大的項目,能插手其中,絕不是“寄人籬下”四個字能形容的。
    宋瀟因一句話,就將自己的身份從“被鄭家收留的可憐蟲”,變成了“鄭家倚重的商業夥伴”。
    她端起侍者托盤裏的香檳,朝王太太遙遙一舉,姿態優雅。
    “您慢聊。”
    說完,轉身就走,留下身後一眾變了臉色的女人。
    宋瀟因抿了口酒,眼神淡淡掃過全場。
    大宅的裝潢變了,她父親生前最愛的那幾幅字畫被撤下,換上了豔俗的油畫。一切都透著暴發戶的審美,張牙舞爪,失了宋家原有的底蘊。
    鳩占鵲巢。
    她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姐姐!”
    一個嬌嗲的聲音響起。
    今晚的主角,宋嘉怡,終於出現了。
    她穿著一身火紅的Dior高定,脖子上戴著一條碩大的紅寶石項鏈,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如今是宋家最受寵的小姐。
    親熱挽住宋瀟因的胳膊,姿態做得十足。
    “姐姐,你能來我真的好開心啊。”她上下打量著宋瀟因的旗袍,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哎呀,姐姐怎麽又穿了一身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我家奔喪呢。”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空氣,瞬間冷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拿長輩的死當眾做文章,這種事,在講究體麵的上流社會,實在太過刻薄。
    宋瀟因看著宋嘉怡,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仿佛沒聽出話裏的惡意。
    “奔喪?”她輕輕重複了一遍,然後搖了搖頭,“妹妹說笑了。”
    宋嘉怡以為她怕了,臉上的得意更甚,正要繼續開口。
    宋瀟因卻不緊不慢地接了下去:“我爸爸的喪禮,你和二叔一家,不是已經‘風光大辦’過了嗎?”
    她特意加重了“風光大辦”四個字。
    誰不知道宋兆季在兄長屍骨未寒時就急著奪權,那場葬禮辦得有多潦草,早已是港城的笑柄。
    宋嘉怡的臉色,一白。
    她沒想到宋瀟因敢當眾提這件事。
    她咬著牙,眼圈一紅,泫然欲泣,使出了慣用的伎倆:“姐姐,你怎麽能這麽說爸爸……我知道你心裏怨,可……可你也不能穿成這樣來砸我的場子啊……”
    她抽噎了一下,終於拋出了準備已久的最惡毒的那根刺。
    “也對,你從小就沒媽媽教你,什麽場合該穿什麽衣服,也難怪了。”
    死寂。
    整個宴會廳,連音樂聲都仿佛停滯了。
    這一刀,捅得太狠,太絕。
    所有人都以為,宋瀟因那張永遠平靜的觀音麵,這次總該碎了。
    但她抬起手,用帶著白蕾絲手套的指尖,輕輕拂過宋嘉怡臉頰邊的一滴淚。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
    說出的話,卻讓宋嘉怡如墜冰窟。
    “我媽媽是沒能教我這些。”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玩味的歎息,一字一句,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但她教過我一件事——”
    她微微俯身,湊到宋嘉怡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嗬氣如蘭,卻字字誅心。
    “別人的東西,不能搶。”
    “搶來的,總歸……要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宋嘉怡的臉,一寸寸失了血色。
    宋瀟因鬆開手,仿佛隻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她甚至沒再多看宋嘉怡一眼,轉身,將空了的香檳杯放回侍者的托盤,動作優雅依舊。
    像一株雪線之上,不畏風霜的白蓮。
    穿過回廊,宴會廳的靡靡之音被遠遠甩在身後。
    這裏的一切,都變了。
    牆上掛著二叔一家的全家福,宋兆季和太太笑得誌得意滿,宋嘉怡依偎在他們身旁,像個真正的公主。
    何其諷刺。
    宋瀟因的目的地是二樓的書房,那是她父親從前的辦公室,後來被她當成了自己的小天地。裏麵有一件東西,是她今天必須拿到的。
    但通往二樓的主樓梯,此刻正被賓客占據,更有二叔的幾個心腹守著,想悄無聲息地上去,絕無可能。
    宋瀟因腳步一轉,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側門,走了出去。
    夜風帶著濕潤的涼意,撲麵而來。
    眼前是宋家的後花園,由英國頂級設計師操刀,四季花開不敗。她父親曾在這裏,手把手教她辨認每一種植物。
    如今,名貴的花草依舊,卻少了那份家的溫情。
    宋瀟因提著旗袍的下擺,踩著柔軟的草坪,熟門熟路地繞到大宅的西側。
    這裏有一株與樓齊高的紫藤,枝蔓粗壯,是她小時候的秘密通道。
    她抬頭,目光精準地落在二樓那扇熟悉的窗戶上。
    就是那裏。
    正當她準備找個落腳點時,一陣壓抑的男女交談聲,從不遠處的假山涼亭裏傳了出來。
    “賀尋,你還要躲我到什麽時候?”
    女聲嬌蠻,帶著一絲不耐,宋瀟因一聽便知,是澳門唐家的五小姐,唐菀。
    她下意識地閃身躲進一叢茂密的梔子花後,屏住了呼吸。
    另一個聲音,低沉,平靜,帶著一絲疏離的禮貌,是普通話。
    “唐小姐,言重了。”
    是賀尋。
    他怎麽也來了?還和唐菀一起。
    唐菀的冷笑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言重?我從澳門追到港城,你連我一頓飯的邀約都不肯應。賀尋,你別忘了,何家那條瘋狗現在咬你咬得有多緊。沒有我們唐家點頭,你在港城,站得穩嗎?”
    涼亭裏,光線昏暗。
    賀尋靠著朱紅的亭柱,指間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漫不經心地轉著。月光落在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襯得那點眉心朱砂痣,愈發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