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瓊花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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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昨日去了廟裏,”薑灼盡量讓自己語氣輕快些,“有個小沙彌跟我說,人有聰明和愚笨之分,是因為有些人初次當人,有些人已經當很多次了,觀芷姐姐你那麽聰明,說不定已經當人很多次了。”
    “若真有前世之說,那我主母一定是隻大老鼠!又蠢又壞!”沈觀芷繼續哼哼唧唧的,用手指點了薑灼額頭一下,“你麽,一定就是條小魚,雖然平日自由自在的,但真遇上事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的。”
    即便提起前世之說,沈觀芷神色也沒有異常,薑灼不自覺默默鬆了一口氣。
    沈觀芷沒有重生。
    薑灼很慶幸,至少到現在為止,沈觀芷都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惡意,甚至還一直試圖在教自己提防宅邸之間的明爭暗鬥。
    前世的薑灼麵對昔日好姐妹的高升和自己的潦倒,並不是沒有恨過嫉妒過,甚至在旁人的唆使下,薑灼還給孕期的沈觀芷下過紅花。
    深信薑灼的沈觀芷,不疑有他,痛快飲下,因此也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薑灼,你我姐妹之誼,至此恩斷義絕。”
    麵含痛色的沈觀芷揮袖離去。
    犯事的薑灼如物品般被轉送給了武威侯。
    “這不還有沈姐姐護著我嗎?”薑灼有些慌亂地攀上沈觀芷的手臂,用撒嬌掩飾了自己的愧疚和不安。
    隻要這一世不跟沈觀芷相爭,就不會再步前世的後塵吧?
    薑灼有些天真地想。
    “哪輪得到我保護。”沈觀芷也輕鬆地笑笑,“這麽漂亮的小魚,京城爭著搶著要你的公子哥可多了去。”
    也在二人嬉笑間,馬車到了此行目的地——公主府。
    長公主趙疏月是這次宴會的組織者,按家世品級給眾閨秀排了座。
    因著沈觀芷父親隻是一個從四品的清閑文職,因此她的座席遠在薑灼之後。
    憑著身世前排入席的薑灼,久未感受到眾人的注視,竟然有些忐忑不安。
    一陣寒暄客套後,一株大如白玉盆似的白蕊碧葉瓊花被獻了上來。
    薑灼細看之下,才發覺瓊花是由八朵五瓣大花圍成外層一圈的,環繞著白色似珍珠般的小花,又簇擁著一團蝴蝶似的花蕊,層層疊疊的,好不繁複。
    因著瓊花多見於揚州等地,前朝皇帝層挪了多次都未曾養活,但長公主卻將其成功移植到了府中,如今春夏之交,正是開花時節,才有了這次雅集。
    薑灼記得,在前世的這次雅集後不久,公主府裏的瓊花幾乎在一夜凋盡了,大概隻是運送過來而已,未曾移植成功。
    賞花是假,選妃是真。
    眾貴女身後還有一層層厚厚的紗簾,其後坐著太後和眾皇子一幹人。
    席間眾女誇讚著這花,長公主轉而令人取出了一張古琴,拂袖奏了一曲《春曉吟》。
    明快亮麗的曲調很快活動了宴會氣氛。
    緊接著,前排貴女們開始談論起各家才藝。
    幾乎是按地位之分,靖國公孫女,中書令之女,驃騎將軍之妹,依次獻藝。
    薑灼暗自留意屏風後的動靜。
    每每獻藝,都有侍從出入帷幕,坐在主位的長公主總是先與傳話的侍女交流幾句,再決定接下來的評價和賞賜。
    皇室之人怕是不會在此久留,因此越前出場,被注意到的可能性就越大吧。
    前世的沈觀芷有在這次宴會出場嗎?
    薑灼有些恍惚地想,似乎完全沒有印象了。
    “聽聞薑妹妹彈得一手好琵琶,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幸聽一曲。”
    正在沉思的薑灼冷不丁地被點名,驚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行禮。
    “說來也巧,觀芷姐姐近日為我的曲子填了一首好詞,正合今日此景,不知道觀芷姐姐可否有興致與我共和一曲?”
    坐在末排的沈觀芷忽然抬頭,對上薑灼誠懇的目光,怔了一下,很快起身行禮。
    “殿下雅興,小女雖才疏學淺,但也願獻薄技。”
    平日裏,薑灼與沈觀芷確實私下裏多有填詞唱曲,但也不過鬧著玩,從未當著眾唱和過。
    不過今日長公主之宴,明眼人都知道是為著皇子選妃而設,赴宴者皆有準備才藝。
    因此,薑灼並不擔心沈觀芷出醜。
    “……這麽好的機會送給別人,我看傳言非虛。”
    “可見是個怯場的草包。”
    “還真是便宜了那個沈觀芷,攀上了個傻的。”
    “那也得看沈家這小門小戶的,接不接得住這麽大的氣運。”
    隻是,此前甚少有兩位閨秀一同獻藝,尤其是這種選妃宴會。
    二女一同上場,到底引起了一些非議。
    薑灼素手輕撥琵琶,慢板起調,選了首沈觀芷最熟悉的《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沈觀芷生得一副好嗓音,空音婉轉,琴聲亦如月光般從薑灼指尖流出。
    加之二女容貌不俗,又皆著淡色衣裳,一暖一冷,相得益彰。
    席下漸漸安靜。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琴音漸轉疏朗,卻依舊流露出淡淡愁緒。
    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可薑灼已不是前世那個十五歲的懵懂女孩,離聚泣笑死生一一經曆,如今彈來更顯情韻。
    波瀾不平的薑灼以滑音收束了這份哀愁。
    曲終。
    滿座寂靜。
    薑灼與沈觀芷一同行禮示意。
    帷幕之後卻遲遲沒有侍從出來通傳。
    不忍氣氛如此停滯,長公主撫掌正欲誇讚。
    卻有人掀簾而出。
    “姑母,我就說這趟沒白來,您要是不來,又如何得知京城還有這般的妙人呢?”
    來人眼眸深深,鋒利的眉梢微微輕揚,手執一柄折扇,談笑間盡顯風流神態。
    薑灼一驚。
    說話者不是旁人,正是薑灼前世第二任夫君武威侯淩恒。
    “怎麽一直不抬頭?”淩恒輕笑,“本侯就這麽可怕嗎?讓你看都不敢看?”
    京中頗講究男女之大防,未婚女子均戴幕離示人。
    此次宴會隻因是長公主組織的女席,因此,座中女眷均沒有戴幕離。
    薑灼忍不住把頭低得更低,不去答話。
    太後瞪了淩恒一眼,沉穩發話,“詞曲都不錯,今日哀家可許你二人一願,有什麽想要的,說來就是了。”
    沈觀芷聞言看了薑灼一眼。
    此次,原本是薑灼的獨奏,又加之薑灼地位高於沈觀芷,這一眼的意思是讓薑灼先說。
    早在瓊花宴前幾個月,薑灼就一直在打聽景王的喜好。
    沈觀芷暗暗認定,薑灼這一次兵行險招,大概是想求太後賜婚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