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薑惇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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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太後是命自己和景王一道進去,但畢竟男女有別,尊卑有次。
    薑灼懷抱琵琶,悄悄放緩了腳步,略微落後趙明景些踏入慶壽宮。
    鎏金銅香爐飄出嫋嫋檀香,殿內擺設靜雅卻不失華貴。
    薑灼垂下眼簾,不敢亂看。
    止步於一座纏枝蓮透雕的紫檀屏風前,透過屏風間隔的空隙,薑灼依稀可以看到太後斜倚在軟塌上。
    “是個有眼力見的,”太後慵懶的嗓音中帶了些威嚴,“既然帶了琵琶,那就彈一曲給哀家解解乏吧。”
    眼看太後沒有指定曲目,薑灼素手輕撚琴弦,自作主張選了一首《六律》。
    此曲改編自佛教典樂,頗具禪意。
    即便太後不喜,也不會因此怪罪。
    琴音清雅,太後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薑灼身上,而是側頭和身旁的趙明景說起了話。
    從衣食住行,到學業政論,太後問得很具體。
    趙明景也一一恭敬地答了。
    話題拐了好幾拐,這才繞到正題上。
    “瓊花宴既已結束,景兒可有心儀的王妃人選?”
    “有是有……”趙明景有些為難地看了低頭撫弦的薑灼一眼,“隻是兒臣想著先立業後成家,如今兒臣功業未立,若是沉浸於兒女情長,怕是會辜負長輩們的期許。”
    “若你求女隻求貌美,那才是真正的英雄氣短,但若是娶妻娶賢,也未嚐不能助你建功立業。”太後目光移向薑灼,“薑姑娘你以為如何?”
    “臣女不敢置喙。”
    聽及自己的名字,薑灼停了琴音,站起行禮道。
    “哀家讓你說,你就說。”太後擺擺手,“你既也參與了瓊花宴,也見過了諸家小姐,你便也說說看誰堪配景王妃。”
    “中書令千金上官雪,清貴毓秀,門第堪配殿下;至若臣女摯友沈觀芷,性敏慧而質溫良,料必與殿下心性相契。”
    薑灼記得前世,在薑家倒台之後,景王妃人選也不是沈觀芷,而是上官雪。
    隻可惜上官雪性情跋扈,還未過門,就仗著準景王妃的身份為所欲為,最後受到群臣彈劾。
    上官雪被退了婚事,其父也被貶了官職。
    果然,誰跟沈觀芷對著幹,誰就倒黴啊。
    而本被定為側妃的沈觀芷在景王的堅持下,在進門前被扶正了。
    薑灼微微汗顏。
    景王臉色卻漸漸難看下來。
    “你倒是句句不提你自己。”太後冷笑了一聲,“果然是薑副相的女兒,關鍵時刻能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薑灼額頭也滲出點點冷汗。
    “家父前月已萌歸田之誌,若蒙陛下恩準,則臣女身墮蓬門,與景王殿下雲淵殊隔;更兼臣女秉性孤耿,實非良配。”
    “他倒是肯,如今他薑惇風頭正盛,不過是借著辭官的名頭,逼迫陛下實行新政罷了。”
    太後淡淡一句話,讓薑灼有些茫然。
    新政?什麽新政?
    前世的薑灼身份低微,從未涉及朝堂,更對政事一無所知。
    薑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新政有利民計,薑副相也隻是為了天下百姓考慮,皇祖母勿怪,更不要為此氣壞了身體。”趙明景小聲地勸慰太後道。
    見趙明景為自己父親說情,薑灼也頗感激地望了趙明景一眼。
    前世的薑灼,自瓊花宴一曲琵琶後,就未曾與景王有過多接觸,以致於薑府被抄家後,薑灼甚至懷疑過是景王不喜自己,不喜薑家,才致使家族飛來橫禍。
    現如今,薑灼對景王的懷疑倒消散了許多。
    “百年之策,豈是他薑惇想廢就能廢的,更何況他為人臣子,就應該把忠君明理放第一位,專心為陛下解憂才是,如今這樣又算什麽?”
    提及新政,太後言語間似乎對薑惇有諸多不滿。
    眼看氣氛漸漸冷下來,太後微微頷首示意,薑灼便繼續撥弦,彈剛才那支未完的曲子。
    “上官雪家世確實不錯,於你也頗有裨益,但脾性屬實不小,沈家的那個雖是溫順有才情,但家世未免太低了些,你再看看名冊上後幾個如何?”
    太後依舊斜倚軟塌,漫不經心地與趙明景商量著王妃人選。
    “依兒臣看,家世倒沒有那麽重要,皇祖母剛才也說娶妻要娶賢,萬沒有娶貴的道理。”
    趙明景一一應著,但目光依舊流轉在彈琵琶的薑灼身上。
    要說景王妃人選,論美貌,論才情,論家世,薑灼明明都是更合適的人選。
    趙明景不明白,明明皇祖母也屬意薑灼,為什麽還要特地把她召進宮作女官。
    二人閑話間,有一嬤嬤匆匆入了屏風內側,似乎是向太後低聲稟報了些什麽。
    “還真辭官了?”太後有些訝異地出聲。
    見著太後沒有要瞞堂下人的意思,來稟報的嬤嬤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消息說了出來。
    “回太後娘娘,薑副相昨日便遞了辭呈,陛下見他言辭懇切,去意堅決,便允準了,現在這時候,薑府上下料想已在收拾行裝準備出城了。”
    叮——
    薑灼一個走神,絲弦倏然斷裂,琵琶應聲發出悲鳴。
    來不及顧及指尖傳來的痛感,自覺失儀的薑灼連忙跪下請罪。
    “皇祖母——”
    趙明景也很快起身,正要開口幫薑灼求情。
    “夠了,你以為你皇祖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毒婦嗎?”太後看了薑灼一眼,神情雖複雜,語氣卻較之前和緩了很多,“你今日也彈乏了,且下去歇著吧。”
    “謝太後恩典。”
    強忍淚水的薑灼在行禮之後,快步走出慶壽宮。
    趙明景正要跟著薑灼一起告退,卻被太後一句話留了下來。
    “景兒,你再留會,哀家有話要跟你說。”
    皇祖母雖說年歲漸老,但昔日威嚴和強勢猶在,連父皇也不得不常常顧及她的意思。
    “兒臣遵命。”
    低頭回話的趙明景看起來依舊順從乖巧,卻隱隱感覺到薑灼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瓊花宴上自己見過的任何貴女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景王妃。
    趙明景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唯獨薑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