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甜淡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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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認定白斐竣會走。
皇子身份既已暴露,留在這裏反而會遭來更多暗殺和不測。
隻是白斐竣到底是負傷了,沒有人敢去催著他離開,更沒有人敢去驅逐他。
原本次日即可到達衢州的行程,就此延誤了。
左右閑著也是沒事,薑灼轉身鑽進了廚房,將昨夜泡好的豆子放入大鍋中,慢火煮至酥爛,又用細絹布中,濾去出細膩的豆泥,焙幹後拌入幹桂花和陳皮末,再裹上用糯米和粳米製成的糕粉,靜候蒸煮。
不放糖的豆糕,是蘇硯清會喜歡的糕點。
薑灼一開始被送到蘇家時,麵對蘇硯清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相處,還是蘇家的婢女小心提點薑灼,告訴她蘇硯清喜歡不放糖的糕點,薑灼才開始一點點學習著做清淡的江南菜和這種不放糖的豆糕。
灶中火焰舔著木柴熊熊燃燒,薑灼漸漸出神。
關於蘇硯清,其實薑灼也不是很了解他。
就像薑灼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喜歡吃這種寡淡的點心。
畢竟在前世,薑灼從未見他開弓射箭,也從未見過他如此激烈地跟人爭吵。
才華橫溢的狀元郎,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永遠帶著和煦笑意的主君,這才是薑灼對蘇硯清的印象。
身處後宅,抬頭便是不可違逆的主君,縱然前世的蘇硯清隻把薑灼當作一個遠房的妹妹,以禮待之,但薑灼的視野依舊逃不出小小的四方天地,不自覺地想要討好蘇硯清,來獲得生活的安全感。
可是自己又是怎麽落到謝觀瀾手中的呢?
薑灼想了想,好像是蘇硯清要去揚州拜訪一戶姓龐的人家,隻是瑣事纏身,於是讓薑灼先去,哪知道路上遇到流民侵擾,又遇到了謝觀瀾。薑灼記得當時也曾跟謝觀瀾說過自己的目的地,隻是謝觀瀾還是把自己帶回了蜀中。
前世自己和謝觀瀾在佛寺初見的時候,就鬧得很不愉快,謝觀瀾如此做料想也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禮節言辭都是小事,現在想來自己當初怎麽會因為這種小事,跟人過不去的呢?
薑灼歎了口氣。
“好端端的,怎麽歎氣呢?”
忽有人在背後發問,薑灼回頭看去。
明明年紀比薑灼大不了多少,但蘇硯清身姿挺拔如竹,已比薑灼高過了半個頭。
“這麽遲了,硯清兄怎麽到這裏來了?”薑灼訝異道。
君子遠庖廚。
在薑灼印象裏,蘇硯清並不是那種喜歡下廚房的人。
“遠遠路過,發現廚房有火光,想來看看是哪個饞貓在偷吃,沒想到是個田螺仙子。”
蘇硯清微笑淡淡,但相比之前似乎真誠許多。
“阿灼喜歡吃豆糕嗎?”
總不能說是我知道你喜歡吃吧?
薑灼扯了扯嘴角,勉強解釋道:
“突然想吃了,不過太久沒做了,有一半的豆糕忘記放糖了。”
這倒不是假話。
總不至於,一鍋豆糕都隻做給蘇硯清一個人吧。
薑灼存了私心,一半放糖,一半沒放糖。
蘇硯清笑意依舊。
“正巧,家父時常教導蘇某,君子之道在於持身以正、恪守本心。甘肥之食,雖誘人卻易令人心誌放縱。如今看來,阿灼做的豆糕倒是很符合父親期許呢。”
薑灼忙活了大半天,如今,也是差不多可以出爐的時候。
蘇硯清幫忙掀開鍋蓋之後,薑灼小心地捏起一隻熱氣騰騰的豆糕,吹了幾口氣,遞給蘇硯清。
“味道如何?”薑灼有些緊張地詢問。
“……很合君子克己之道。”
蘇硯清雖然依舊是笑著,但似乎沒有方才那般自然了。
薑灼方才拿給蘇硯清的是沒放糖的豆糕。
這麽說起來,前世的薑灼好像從沒有當麵看到蘇硯清吃自己做的那些糕點?
薑灼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是我拿錯了!”薑灼趕忙又拿起一塊放糖的豆糕,遞到蘇硯清嘴邊,“再嚐嚐這塊?”
蘇硯清猶豫一二,看著薑灼一臉的誠懇,把將要說出的拒絕言辭咽了下去。
薑灼死死盯著蘇硯清,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
雖然沒有笑,但蘇硯清緊蹙的眉頭卻鬆緩了一些。
蘇硯清吃第二塊豆糕時的神情似乎比吃第一塊不加糖的豆糕好一點。
“比起寡淡的君子之道,硯清兄果然還是喜歡吃點甜的?”
薑灼小心試探問道。
“不……”蘇硯清潛意識的試圖否決,但看著薑灼真誠的臉,又止住了話頭,看起來有些為難。
蘇硯清似乎是在糾結。
薑灼沒有說話,隻靜靜等待著蘇硯清的答複。
蘇硯清遠比薑灼想象的要複雜。
不是謙卑守序的蘇家兒郎,不是公子如玉的文臣首輔,也不是袖手旁觀的冷血君子。
仁義禮智信之外,蘇硯清也會有自己的喜好。
“是,我還是喜歡吃甜的。”
蘇硯清猶豫許久,還是說出了真心話。
薑灼笑了。
蘇硯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還會做很多京城的甜食,此行漫長,我可以慢慢做給蘇兄嚐嚐。”
薑灼信心滿滿地承諾道。
“京城也好甜食的嗎?”蘇硯清無奈地笑笑,“父親被貶出京之後,就不許家中吃甜食,說是隻有南人的飲食才會如此不知克製地嗜甜。”
“吃啊,當然吃啊。”薑灼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荔枝膏,酥蜜食,琥珀餳,滴酥鮑螺,乳糖真雪……京城人多,達官顯貴也多,明爭暗鬥的聚會就更多了,大家都樂意吃點甜的開心開心。”
自從九歲父親被貶那年之後,蘇硯清就再也沒有去過京城。
其實,九歲之前,也是這樣的吧。
蘇硯清微笑著搖搖頭。
蘇家向來家教嚴苛,不許孩童吃太多甜食。
“以硯清兄之才,科舉奪魁,為官拜相不是輕而易舉?”
灶火將薑灼的笑顏襯得更加明媚燦爛。
“待硯清兄入京後,我得把京城所有的甜食都搜羅來,滿滿當當地擺一桌子,讓硯清兄吃到牙疼!”
真是胡話。
哪有人設宴款待,隻放甜食的呢?
蘇硯清這樣想著,卻隱隱對來年科舉入京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