恥辱。
    絕望。
    悔恨。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她吞沒。
    她再也撐不住了。
    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
    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想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可那壓抑的，痛苦的嗚咽，還是從喉嚨深處溢了出來。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法官後麵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清了。
    她隻知道，她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她輸掉了自己身為母親，最後的，那一點點可憐的資格。
    ……
    緊接著，是另一場審判。
    林浩的案子。
    當那個曾經意氣風發，欺騙了她數年的男人，穿著一身囚服，被法警押上被告席時。
    蘇婉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她已經麻木了。
    林浩那張英俊的臉，此刻寫滿了扭曲的怨毒和瘋狂。
    他死死地盯著蘇婉，那目光，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當法官宣判他因職務侵占罪、故意傷害罪，數罪並罰，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時。
    林浩徹底瘋了！
    他猛地從被告席上掙紮起來，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對著蘇婉的方向，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咆哮！
    “蘇婉！！”
    “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我告訴你！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一定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法警立刻衝上前，死死地將他按住，堵住了他那張還在瘋狂噴射著惡毒咒罵的嘴。
    整個法庭，一片嘩然。
    記者們的筆，在紙上劃出了殘影。
    而蘇婉，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她隻是緩緩地站起身，在那刺耳的喧囂和無數道探究的視線中，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讓她失去了一切的地方。
    林浩的詛咒，像一根毒刺，紮進了她的心裏。
    可她，卻連一絲恨意，都生不出來了。
    後悔？
    她早就後悔了。
    從看清他真麵目的那一刻起，她的腸子，就悔青了。
    代價？
    她已經，在付代價了。
    ……
    法院大樓外。
    陽光刺眼，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陳默正準備帶著律師離開，身後，傳來了一個沙啞的，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等一下。”
    陳默停下腳步，轉過身。
    蘇婉站在不遠處，陽光將她本就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很孤獨。
    她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裏，褪去了法庭上的脆弱和崩潰，隻剩下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她看著他，那個曾經被她踩在腳下，如今卻能主宰她命運的男人。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
    對不起？
    太遲了，也太輕了。
    求你把女兒還給我？
    她沒有那個資格。
    最終，她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用盡了全身最後的一絲力氣，說出了一句，她現在唯一有資格說的話。
    “我會經常來看心語。”
    沒有乞求，沒有辯解。
    這更像是一種宣告，一個母親，對自己的，最後的堅持。
    陳默看著她。
    看著這個毀掉了他前半生，也毀掉了她自己的女人。
    他的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報複的快感。
    隻有一片淡漠。
    仿佛他看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點了點頭。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自己的車走去。
    那背影，決絕，冷漠，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蘇婉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那輛黑色的賓利，徹底消失在車流之中。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陳默之間，那七年的婚姻，那所有的愛恨糾纏，都徹底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們之間，隻剩下最後一個身份。
    心語的爸爸。
    和心語的媽媽。
    僅此而已。
    法院的判決，林浩的入獄，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將蘇氏集團這艘本就搖搖欲墜的巨輪，徹底拍向了礁石。
    牆倒眾人推。
    林浩埋下的那些雷，一顆接一顆地被引爆。他負責的幾個核心項目，因為他個人的信譽崩塌，合作方紛紛提出解約，索要巨額賠償。他安插在公司內部的那些蛀蟲，趁著混亂，大肆侵吞著公司最後的資產。銀行的催款電話，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要將蘇婉的手機打爆。董事會裏，曾經對她阿諛奉承的股東們，如今個個都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逼著她退位，想要瓜分蘇氏這塊已經腐爛的血肉。
    那段時間，蘇婉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
    她睡在辦公室，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咖啡和濃茶，成了她維持生命的唯一食糧。她整個人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顴骨高高地凸起，嘴唇幹裂，曾經光彩照人的美女總裁，變成了一具行走的骷髏。
    但她的精神，卻像一根被拉到了極致的鋼絲，繃得死死的，沒有斷。
    絕望和悔恨，確實能摧毀一個人。但對於蘇婉這種骨子裏就刻著驕傲的女人來說，當這些情緒發酵到極致，剩下的，便是從廢墟裏爬起來的，不顧一切的狠勁。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人。
    一場聲勢浩大的內部清洗，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了整個蘇氏集團。所有跟林浩有牽扯，所有在這次危機中渾水摸魚的員工，無論職位高低，無論資曆深淺，一律開除，絕不姑息！人事部的負責人哭著求情，說這樣搞會動搖公司根本。
    蘇婉隻是冷冷地將一份財務報表摔在他麵前。
    “根本早就爛了！不把爛肉剜掉，等著它發臭，讓所有人都跟著一起死嗎？”
    她做的第二件事，是賣。
    那些由林浩主導，被他吹得天花亂墜，實則早已虧損嚴重，隻能靠不斷輸血維持的冗餘業務，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包，以極低的價格，近乎清倉般地甩賣了出去。
    壯士斷腕，刮骨療毒。
    每一次簽字，都像是在割自己的肉。但蘇婉沒有絲毫猶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蘇氏，已經沒有資格再抱著那些虛假的繁榮，她必須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殘喘。
    她做的第三件事，是求人。
    她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驕傲，親自帶著團隊，一家一家地去拜訪那些提出解約的合作方。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蘇總，她把姿態放得很低，道歉，解釋，拿出新的、極具誠意的合作方案，用近乎懇求的姿態，去挽回一絲一毫的信任。
    有的人，被她的誠意打動，選擇了觀望。
    更多的人，對她冷眼相向，極盡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