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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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之韻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沸騰的油鍋裏,瞬間讓喧囂的人群安靜下來。
    十兩銀子,對這些村民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磕頭賠罪,更是關乎一個男人臉麵的大事。
    所有人的視線在程之韻那張過分平靜的臉上,和王二牛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之間來回移動。
    王二牛喉嚨裏咯咯作響,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兔子的傷口,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套子能勒出來的。
    村長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徹底掛不住了,他手裏的拐杖狠狠敲擊著地麵,發出“咚咚”的悶響。
    “夠了吵吵鬧鬧的像什麽話?!”他厲聲喝斷了村民們的竊竊私語,“都給我散了!大半夜的不睡覺,圍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他惡狠狠地瞪了顧文玨一眼,又轉向程之韻,話語裏滿是威脅:“我不管你們用的是什麽法子,總之,你們顧家的人不受我們洛水村歡迎!明天一早,自己收拾東西滾蛋!”
    說完,他不再給程之韻任何開口的機會,甩著袖子,拄著拐杖轉身就走。
    王二牛見村長都走了,自己留在這裏隻會更丟人,他得意的地看了程之韻一眼,也灰溜溜地鑽進了人群。
    領頭的都走了,剩下的村民們也沒了底氣,三三兩兩地散去,臨走前投來的目光複雜,有鄙夷,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很快,院門口就隻剩下顧家幾口人,還有那插在地上,火焰逐漸微弱的火把。
    林頌宜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幸好被顧文玨及時扶住。
    “嫂子。”
    “文玨,他們要趕我們走……”林頌宜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無助。
    就在這時,一個剛才混在人群裏的中年婦人,趁著夜色又折返了回來。
    她手裏挎著個籃子,像是路過,快步走到程之韻身邊,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姑娘,你們快想想法子吧。這事就是村長跟王二牛他們商量好的,就是想尋個由頭把你們趕走,嫌你們晦氣。”
    婦人說完,不等程之韻回應,就匆匆塞給她一個熱乎乎的窩頭,然後快步消失在夜色裏。
    程之韻捏著那個尚有餘溫的窩頭,心頭微暖,但更多的是一片冰涼。
    原來,這根本不是一場誤會,而是一場預謀。
    “欺人太甚!”一聲怒吼從身旁炸開。
    顧文玨的胸膛劇烈起伏,那雙平日裏古井無波的眸子此刻燃著熊熊怒火。
    他將林頌宜交給程之韻扶著,轉身就衝向院子角落,一把抄起了之前用來修房頂的斧子。
    “文玨,你要做什麽!”林頌宜嚇得臉色煞白。
    顧文玨提著斧子,二話不說就要往外衝:“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說理!”
    他可以忍受流放的苦,可以忍受粗茶淡飯,但他不能忍受這樣被人按在地上肆意汙蔑和欺辱。
    “站住!”程之韻清冷的聲音響起,她將林頌宜安頓好,幾步上前,張開雙臂攔在了門口,直麵著提著斧子的顧文玨。
    斧刃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寒光,映著顧文玨通紅的眼。
    “讓開。”他的聲音沙啞,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不讓。”程之韻沒有半分退縮,“你現在去了能做什麽?砍了王二牛,還是砍了村長?然後呢?我們一家老小被全村的人打死在這裏,還是你被抓去見官,再砍一次頭?”
    她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顧文玨的怒火上。
    “爹爹和兄長已經因為我們沒了,你現在不想想怎麽活下去,怎麽替他們犯案報仇,就想著跟這些人拚命?”
    程之韻冷眼看著他,“如果你不想再犯案,那你現在盡管去就是,我不攔著你。”
    他身體僵住了,提著斧子的手青筋畢露。
    是啊,他死了不要緊,可嫂子和南舟明珠怎麽辦?還有父親和兄長的仇……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比當初在京城眼睜睜看著父兄被押赴刑場時,更加令人窒息。
    “難道我們就這麽算了?就讓他們把屎盆子扣在我們頭上,然後像狗一樣被趕出去?”顧文玨的聲音裏透著絕望。
    “二叔才不是小偷!”
    一直躲在林頌宜身後的顧南舟突然衝了出來,他不像顧文玨那樣壓抑著怒火,而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程之韻。
    “都是你!你為什麽要攔著二叔!他們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你為什麽不讓二叔去教訓他們!你是不是也怕了他們!”
    七歲的孩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這些話,小臉因為憤怒和委屈漲得通紅。
    在他看來,這個女人之前隻會欺負他們,現在麵對外人的欺負,又成了縮頭烏龜。
    林頌宜想去拉住兒子,卻被程之韻一個手勢製止了。
    程之韻看著麵前這個像小豹子一樣炸著毛的男孩,又看了看一臉屈辱不甘的顧文玨,和默默垂淚的林頌宜。
    她沒有解釋,也沒有安撫。她隻是平靜地轉身,走回屋裏。
    在一家人困惑的注視下,她從廚房的案台上拿起了那把下午用來切肉的菜刀,又從牆角找出一塊磨刀石。
    她就坐在那盞昏黃的油燈下,將水倒在磨刀石上,然後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磨著刀。
    磨刀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顧文玨放下了斧子,林頌宜停止了哭泣,顧南舟也閉上了嘴。
    他們都看著那個坐在燈下的女人,她的側臉在搖曳的燈火中忽明忽暗,神情專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磨刀聲停了。
    程之韻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刀刃,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
    她抬起頭,視線掃過一家人,最後落在顧南舟的臉上,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
    “這口氣,不是靠斧頭和拳頭去爭的。”她站起身,將那把磨得鋒利無比的菜刀重重插在院子裏的木樁上,刀身兀自顫動不休。
    “他們想把我們趕走,無非是想占了這房子,還有那幾畝地。等會兒,我去把地契找出來。”
    程之韻盯著顧南舟,淡然開口:“你二叔受這口氣,我自然會替他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