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薯被人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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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洛水村都被驚動了。
    不多時,程之韻家的院子外麵就圍滿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對著那三畝綠得發黑的紅薯地指指點點。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麽莊稼?長得也太嚇人了!”
    “就一夜的功夫啊,我昨天傍晚路過還沒這樣呢!”
    “你們看那葉子,比俺家的蒲扇都大!”
    議論聲,驚歎聲,還有掩飾不住的嫉妒聲,混雜在一起,嗡嗡作響。
    村長拄著拐杖,被他兒子扶著,也擠到了人群前麵。
    他看著那片瘋長的藤蔓,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驚懼,隨即又被濃濃的貪婪所取代。
    畝產五千斤……難道是真的?
    顧文玨提著那把開荒用的鐵鎬,麵無表情地站在院門口,他高大的身形和身上那股冷硬的氣息,讓那些想湊得更近些的村民不敢上前。
    “都看什麽看?沒見過人種地嗎?”顧南舟叉著腰,學著大人的口氣,衝著外麵喊。
    可他小小的身板,沒什麽威懾力,反而引來幾聲嗤笑。
    程之韻從屋裏端了盆水出來,不急不緩地洗了把臉。
    她對院外的喧鬧充耳不聞,仿佛那些人看的不是她家的地。
    “之韻……”林頌宜拉著顧明珠,躲在門後,聲音裏全是恐慌。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她懂。
    這麽大的動靜,怕是要出事。
    程之韻擦幹了臉,把毛巾搭在盆沿上,回頭對她安撫地笑笑。
    “嫂子,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越是平靜,林頌宜心裏就越是沒底。
    這場鬧劇,直到日上三竿才漸漸散去,但程之韻清楚,事情才剛剛開始。
    一整個白天,一家人都沒再出門,院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
    顧文玨默默地磨著他那把防身的短刀,林頌宜坐立不安,連針線活都做不下去。
    隻有兩個孩子,還不懂大人的憂愁,在院子裏追逐打鬧。
    入夜,程之韻吹熄了油燈。
    “都早點睡吧,明天還有活要幹。”她對眾人說。
    顧文玨看了她一眼,將短刀收回鞘中,點了點頭。
    這一夜,程之韻睡得很沉,而顧文玨和林頌宜,卻幾乎都沒合眼。
    第二天,天剛破曉,林頌宜就輕手輕腳地起了床。
    她心裏記掛著那片地,總覺得不親眼看看就不踏實。
    她提著籃子,推開院門,可當她看清地裏的景象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籃子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空洞的響聲。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顧文玨和程之韻幾乎是同時衝了出來。
    隻見林頌宜跪坐在地頭,指著那片狼藉的田地,哭得撕心裂肺。
    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
    那三畝地裏,昨天還生機勃勃,層層疊疊的紅薯藤,此刻全都被人砍得稀爛。
    綠色的藤蔓和肥大的葉子被胡亂地扔得到處都是,像是被一群野獸踐踏過,滿目瘡痍。
    “我們的莊稼……我們的活路啊……”林頌宜趴在地上,捶著身下的泥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哪個天殺的這麽狠心啊!”
    顧文玨的拳頭瞬間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暴戾之氣從他身上升騰而起。
    他快步走到地裏,看著這滿地的狼藉,胸口劇烈地起伏。
    這是他們全家人的希望,是程之韻費盡心血的成果,就這麽被人毀了。
    顧南舟和顧明珠也跑了出來,看到母親哭得那麽傷心,看到地裏亂七八糟的樣子,都嚇得不敢出聲,小小的臉上掛滿了淚珠。
    整個院子,都被一種絕望的氣氛籠罩。
    隻有程之韻,她站在地頭,看著眼前的一切,眉頭隻是微微皺了一下。
    她沒有哭,也沒有憤怒。
    她走下田埂,蹲下身,隨手撥開一堆被砍斷的藤蔓,伸手刨了刨下麵的泥土。
    然後,她又換了個地方,繼續刨。
    “程之韻,你……”顧文玨的聲音沙啞,他以為程之韻是受了刺激。
    程之韻沒有回頭,她又刨開一處,手指在鬆軟的泥土裏探了探,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那不是悲傷,也不是憤怒,反而像是一種哭笑不得的釋然。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還在痛哭的林頌宜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嫂子,別哭了。”
    “怎麽能不哭……全完了,全完了……”林頌宜已經哭得沒了力氣。
    “誰說全完了?”程之韻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她看著一臉悲憤的顧文玨,又看了看哭泣的林頌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們啊,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之韻?!”顧文玨和林頌宜都愣住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她怎麽還笑得出來?
    “你們跟我來。”程之韻沒有多解釋,她轉身走到田地最角落的一個地方,那裏同樣是一片狼藉。
    她示意顧文玨過來。
    “你把這裏的土刨開,小心點,別用鐵鎬,用手。”
    顧文玨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言蹲下,用手扒開那些碎掉的藤蔓和浮土。
    很快,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他繼續往下刨,一個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表皮呈紅色的塊狀物,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顧文玨把它挖了出來,托在掌心。
    林頌宜和兩個孩子也湊了過來,好奇地看著這個從土裏挖出來的,長相奇怪的東西。
    “這,就是我們的金疙瘩。”程之韻拿起那個紅薯,在手裏掂了掂,“這東西,才叫紅薯。我們吃的,是它長在土裏的根,不是上麵的藤。”
    她看向那滿地的狼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毀了我們莊稼的人,顯然是個不識貨的蠢貨。他以為這藤蔓就是神物,砍了藤,我們的莊稼就完了。”
    “卻不知道,他砍掉的,隻是些沒用的葉子,雖然葉子也可以吃,但是果實才是更重要的東西。”
    “他毀掉了葉子,反倒是幫我們除了藤,讓地下的果實能長得更大。”
    在現代農業裏,紅薯生長後期,確實有“殺秧”的說法,可以促進養分向塊根轉移。
    雖然這個時機早了點,方式也粗暴了點,但總歸是沒傷到根本。
    聽完這番話,顧文玨和林頌宜都徹底呆住了。
    他們看看手裏的紅薯,又看看那滿地的斷藤,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錯愕,最後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搞了半天,賊人費了半天勁,結果毀了個寂寞?
    “噗嗤……”林頌宜不知怎麽的,忽然就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淚又下來了。
    這一次,是又氣又想笑的眼淚。
    顧文玨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他看著程之韻,那份鎮定自若,那份運籌帷幄,讓他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那……我們就這麽算了?”顧文玨問,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算了?”程之韻挑了挑眉,“怎麽可能。”
    她看著那片被毀的田地,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賊,是一定要抓的。不但要抓,還要讓他自己跳出來,當著全村人的麵,承認他幹的好事。”
    她走到林頌宜麵前,握住她的手。
    “嫂子,接下來,要辛苦你一件事。”
    “什麽事,你說!”林頌宜立刻應道。
    程之韻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交代起來。
    林頌宜的眼睛越睜越大,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等程之韻說完,她有些猶豫。“這……這樣行嗎?”
    “行不行,試了才知道。”程之韻的語氣不容置疑,“記住,哭得越傷心越好,就說我們家的紅薯被毀,活路斷了,連過冬的糧食都沒了。哭給全村人看。”
    說完,她又轉向顧文玨。“你,今天就去鎮上,找錢掌櫃。”
    顧文玨一怔。
    “告訴他,我們的紅薯被人毀了,契書上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