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玨看著程之韻臉上那抹靈光的笑意，心裏那點因為五文錢而生出的憋悶，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沒再問那“能讓錢掌櫃雙手奉上金元寶”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這段時日以來，他已經習慣了不去追問。
    第二天，程之韻便將那包用五十積分兌換來的“雪玉參”種子拿了出來。
    種子不大，呈半透明的米白色，握在手心，竟有一絲溫潤的涼意。
    她帶著顧文玨和林頌宜，在那塊清理出來的半畝地上忙活起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程之韻特地交代，隻說是在補種一些秋日裏能吃的菜蔬，好歹填補些虧空。
    那兩個被新村長派來看守地頭的半大小子，果然伸著脖子過來看了幾眼。
    “顧家嬸子，你們這是種啥呢？”
    “隨便種點蘿卜白菜。”程之韻頭也不抬地應付著。
    那兩人聽說是蘿卜白菜，便失了興趣，又扛著木棍去另一頭巡視了。
    他們不知道，這半畝地裏埋下去的，不是凡物，而是一個即將引爆整個縣裏的好東西。
    縣上，福滿樓。
    錢掌櫃捏著夥計遞上來的賬本，臉上的肥肉抖得比往日更厲害了些。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生意興隆，而是氣的。
    “你說什麽？那盤‘涼拌青玉’，今天點了三十多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夥計點頭哈腰：“是啊掌櫃的，不但點了，還有好些客人說明兒個還要來吃呢。都說這菜清脆爽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清甜味兒，解膩得很。”
    錢掌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當初收下那籃子爛葉子，純粹是為了羞辱顧文玨，順便拿捏住“獨家”的由頭。
    他讓後廚隨便用開水焯了，加點蒜蓉麻油涼拌，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涼拌青玉”，標價三文錢一小碟，本意是想告訴顧家人，他們那地裏長出來的東西，就值這個價。
    誰能想到，這無心之舉，竟歪打正著，成了福滿樓最受歡迎的菜色。
    三文錢一碟，利錢薄得可以忽略不計，可架不住點的人多啊。
    更重要的是，這菜打響了名頭，連帶著酒樓的生意都好了幾分。
    “去，明天再派人去洛水村，跟他們收。還是那個價，一文錢一斤！”錢掌櫃咬著牙吩咐。
    他心裏盤算著，等把這菜的名氣徹底炒熱了，再慢慢漲價。
    反正契書在手，這獨一份的生意，隻能他做。
    然而，錢掌櫃的如意算盤，隻打響了一半。
    福滿樓的“涼拌青玉”火了，整個縣裏的食客都知道了這道新奇的菜色。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福滿樓的後廚采買，酒樓的夥計，甚至是吃過這菜的食客，三言兩語之間，這“涼拌青玉”的來曆，便漸漸傳開了。
    “聽說了嗎？那菜不是什麽稀罕物，就是鄉下一種莊稼的葉子。”
    “哪家莊稼的葉子這麽好吃？我也去弄點。”
    “你可弄不來，聽說整個縣裏，就洛水村顧家有。福滿樓的錢掌櫃精明著呢，把這生意給獨攬了。”
    消息一傳開，鎮上其他幾家酒樓的掌櫃，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悅來客棧的劉掌櫃，春風樓的孫掌櫃，這幾位平日裏跟錢掌櫃就不對付，眼看著他靠一盤爛葉子掙得盆滿缽滿，哪裏坐得住。
    於是，在顧文玨第二次給福滿樓送完菜葉，拿著十文錢回家的第三天。
    洛水村顧家的院門口，破天荒地停了三輛馬車。
    劉掌櫃和孫掌櫃，還帶著另外一個縣城裏最大酒樓“百味居”的掌櫃，一行人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
    彼時，程之韻正和林頌宜在院子裏分揀剛掐下來的紅薯尖。
    顧文玨則在一旁，用木頭給兩個孩子削著小玩具。
    院門被“砰砰砰”地敲響，顧文玨起身去開門，一開門，就被門口這陣仗給弄得蹙起了眉。
    “請問，這裏可是顧家？”為首的劉掌櫃挺著肚子，一臉精明地問道。
    顧文玨沒有回答，隻是用冷峻的視線掃過他們。
    “我們是鎮上開酒樓的，聽說貴府有一種新奇的菜蔬，特來求購。”春風樓的孫掌櫃是個急性子，直接開門見山。
    程之韻放下手裏的活計，走了過來。
    她看了一眼這幾位衣著光鮮的掌櫃，又看了一眼他們身後跟著的夥計，心裏便有了數。
    “幾位掌櫃的，恐怕要讓你們白跑一趟了。”程之韻的聲音不輕不重，“我家的菜，已經跟福滿樓的錢掌櫃簽了契書，是獨家供給他的。”
    “契書？”劉掌櫃冷笑一聲，“顧夫人，我們都打聽清楚了。錢老鬼那是欺負你們鄉下人不懂行市，拿一文錢一斤的價錢收你們的菜，這跟明搶有什麽區別？”
    “就是！”孫掌櫃立刻附和，“我們今天來，就是來給你們一個公道價的。顧夫人，你這菜，我們悅來客棧，出五文錢一斤！”
    “我春風樓出六文！”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百味居周掌櫃，慢悠悠地伸出了八個手指頭。
    “八文錢一斤。而且，你們有多少，我們百味居，要多少。”
    這話一出，劉掌櫃和孫掌櫃都閉了嘴。
    八文錢，這已經比鎮上尋常的青菜還要貴上幾分了。
    林頌宜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她偷偷拉了拉程之韻的衣袖，眼神裏滿是激動。
    八文錢一斤啊！
    錢掌櫃隻給一文，這些人，足足翻了八倍！
    程之韻卻依舊神色平靜，她搖了搖頭：“多謝幾位掌櫃的美意。隻是白紙黑字，我們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
    “顧夫人！”劉掌櫃急了，“你這是死腦筋！那錢老鬼分明是給你們下了個套，你們怎麽還……”
    “劉掌櫃。”程之韻打斷他，“契書上寫的是，‘紅薯’的生意。可沒說，這‘紅薯藤’的生意，也非他不可。”
    她故意頓了頓，看著幾位掌櫃臉上變化的表情，才緩緩拋出真正的誘餌。
    “隻是，我們家的地，前些日子遭了賊，藤蔓被毀了大半。如今每日能掐下來的嫩尖，數量有限，實在是勻不出多餘的給幾位了。”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點明了錢掌櫃的合同有漏洞，又表明了自己供貨能力不足的現狀，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幾位掌櫃的都是人精，哪裏聽不出這弦外之音。
    這是嫌他們價錢出得還不夠高，也是在等著他們拿出更大的誠意。
    百味居的周掌櫃眯了眯眼，他上前一步，對著程之韻和顧文玨拱了拱手。
    “顧夫人，顧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們知道，你們跟錢掌櫃還有個賭約。五個金元寶，不是小數目。”
    他壓低了聲音：“隻要你們願意把這菜的獨家生意轉給我們百味居，那五個金元寶，我們替你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