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芙從院門旁的一棵樹上爬上去，跳進院子。
    屋子外有一個頭發些許花白的奴仆守著，雲芙看到半開的窗戶，從院子裏的花叢中穿梭而過。
    爬上窗戶，雲芙看清了屋子裏的陳設，看上去像是一間祠堂。
    奇怪的是，祠堂上隻有一個牌位。
    牌位上的字從雲芙所在的方向有些不容易看見。
    隻能看到屋內盤腿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老人穿著一身玄褐色的長袍，手裏拿著紙錢燒著。
    屋外烈日炎炎，屋內卻格外的陰涼，讓雲芙小心地鑽進窗戶，在靠窗邊的櫃子上蹲著。
    正好一旁錯落的架子遮掩，雲芙沒有被老人發現。
    老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滿是溝壑的臉上帶著幾絲難掩的悲戚。
    “你的女兒那個男人從山上接回來了，我派去的人晚了一步……”
    “你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寧願將那孩子送到山上，也不願她待在蘇承熠身邊？”
    “這個家裏，從小到大你性子最倔，像頭牛犢子似的，我當初讓你滾出祝家別回來，那是氣話你聽不出來嗎？”
    “你有了身孕不告訴我，你生了重病也不告訴我，你寧願把孩子送上山也不願送來祝家！清寒啊，你真的到死都不肯低頭……”
    雲芙聽到這兒已經確定，這間屋子裏的靈位是她的親生母親，祝清寒。
    而在靈位前燒紙錢的老人赫然是她母親的親生父親，她的外祖父。
    此時的老人早已老淚縱橫，嘴裏卻依舊絮絮叨叨。
    “那孩子被接回蘇家，還沒過去多久，就掉下湖裏至今昏迷不醒，這筆賬，我會和蘇承熠好好算算！”
    “你哥傳信回來，說這孩子長得很像你，為父……為父很想去京安看看她……但我又怕這孩子不喜歡我……”
    “這孩子從小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蘇承熠冷心冷肺，自然給不了她什麽，你又在生下她沒多久就走了，我怕……我怕她怪我，怪我這個外祖父為什麽不去接她……”
    祝墨山說到此處，淚如雨下，害怕哭聲傳出去，隻能壓抑著。
    在牌位後麵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的女子淺笑顏兮，眉目如畫，一身淡藍色的羅裙宛如畫中仙。
    雲芙此時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聽著這位素未蒙麵的外祖父一句接一句的話，整顆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揪住一般，有些喘不過氣。
    和見到她的親生父親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有種難言的眷戀，尤其是看著淚流滿麵的老人，雲芙有種想要過去，拍拍他後背的衝動。
    外祖父口中的那孩子說的或許就是她。
    怕她怪他嗎？
    雲芙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她不怪的。
    對於母親當初將她送到靈犀山，雲芙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靈犀山挺好的，師傅，師姐師兄們都挺好。
    雲芙從小就跟在師傅身後學醫，和師兄師姐們學一些皮毛，如今就算獨自一人，她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也不怕被歹人算計。
    這一瞬，雲芙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麽她的母親最後將她送到了靈犀山，交給師傅撫養她，而不是將她留在蘇家或是送回祝家。
    她的娘親知道，不管是留在蘇家還是祝家，她能依靠的人也隻有自己。
    祝家的人或許都會對雲芙很好，但沒有母親的孩子，在這大宅院裏猶如沒有依托的浮萍，總會被打落。
    隻有自身強大起來，成為一棵堅韌不懼風雪的樹，而不是依附樹而存活的藤蔓。
    雲芙心跳如鼓，她這一刻無比的想見一見她的娘親。
    這個拿得起，放得下，就算離開，也將為她指明一條明路的奇女子。
    外祖父眼裏，娘親不管何時都是孩子，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就應該回家。
    而雲芙在她娘親眼裏，也是一個孩子。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她的娘親，為她選擇了一條最適合她的路。
    祝墨山淚濕眼眶，朦朧間，他看到一隻貓出現了。
    “喵~”外祖父~
    雲芙跳到老人身前，軟乎乎的叫了一聲。
    她知道，外祖父聽不懂，但她還是想叫。
    祝墨山看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小家夥，有一瞬間的愣神。
    反應過來，連忙抬手用衣袖擦幹了臉上的淚水。
    眼神如炬，聲音平穩低沉，“你這小東西，從哪裏鑽出來的？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去！”
    前一刻因為想女兒，想外孫女想到淚流滿麵的老頭，此時虎著一張臉，沉著聲。
    要不是雲芙親眼看到老爺子涕泗橫流的場麵，真要被他現在這副繃著臉趕她走的樣子唬住了。
    雲芙不懼，就算此時是貓兒的模樣，她也不怕。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是娘親的父親，一個很愛娘親的父親，所以她才不怕。
    “喵嗚？”
    蹲在老爺子麵前，使出她的殺手鐧，歪頭裝不懂，賣萌。
    祝墨山有些驚訝，家裏的小輩但凡他繃著臉沉著聲說話，都會被嚇得瑟瑟發抖，而跟前這隻貓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歪著頭用它那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
    這雙琉璃似的眼珠看得祝墨山心頭一顫。
    他的女兒也有一雙琉璃似的雙眸，小時候犯錯，也會像這隻貓兒一般，用那雙眼睛盯著他。
    祝墨山每次都會忍不住地心軟。
    二兒子來信說，清寒的女兒很像她，隻是現在還處於昏睡中，不知道那孩子的眼睛是否也如同這隻貓兒的眼睛一樣幹淨澄澈。
    “罷了，今日是我女兒的忌日，就隨你吧。”
    雲芙身後的尾巴歡快地擺動著，心裏輕哼一聲。
    果然，沒人能拒絕她的賣萌，外祖父也不行。
    雲芙傲嬌地想著，不經意間抬頭，就看到了掛在牆上的掛畫，身子一瞬間僵住。
    畫上的人……
    祝墨山看到這隻小貓仰著頭呆愣愣地看著牆上的掛畫，如同僧人入定一般。
    這副模樣倒是讓他有幾分稀奇。
    或許是今日有些感性，又或許這隻突然出現的小貓讓他有了傾訴欲。
    祝墨山不由得開口，“小東西，這是我女兒，是不是很漂亮？”
    雲芙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幅掛畫。
    聽到外祖父的介紹，心底不自主地升起一股暖流，將她整顆心都浸泡其中。
    “喵嗚~”很漂亮，比她想象中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