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隻管挖坑不管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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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碎玉軒後方就是一片林子,名叫“仙竹林”,是宮中少有的清靜地。
    夏秋知牽著狗繩慢悠悠地走,黑風跟在腳邊,鼻子貼著地麵嗅來嗅去,偶爾抬爪扒拉兩下竹筍,歡快得很。
    夏秋知卻忍不住吐槽:“都說這竹子能長到通仙,我看也就那樣。”
    她無聊地踢著腳下的石子,正想找個陰涼處歇腳,就聽見竹林深處傳來交談聲,細聲細氣的,帶著幾分刻意的親近。
    她往一座假山後縮了縮,黑風也跟著壓低身子,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輕響。
    透過石頭縫望過去,隻見賢嬪正拉著一位美人在石桌旁坐下,手裏把玩著一串東珠,笑得歡快:“妹妹與太後娘娘出宮遊玩這幾日,可遇著什麽新鮮事?
    那美人表麵平靜,卻故作恭謹地欠了欠身:“不過是陪太後禮佛觀景罷了,哪敢提什麽新鮮。倒是昨日在山腳下見著個賣糖畫的,那手藝人竟能用糖畫出百鳥朝鳳的模樣,引得好些孩童圍著瞧,太後看了也說有趣呢。”
    賢嬪聞言,指尖的珠子轉得更快了些,眼尾的笑意更濃了幾分:“哦?竟有這等巧人?改日有機會我也要去看看,說起來呀,妹妹這幾日不在宮中,怕是還不知道,望月園的芍藥都開盛了,昨兒皇上還特意讓人折了幾枝送到我宮裏呢。”
    話音剛落,就見那美人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隨即又忙笑著應和:“姐姐得皇上垂愛,是再該不過的。妹妹哪敢與姐姐相比,能在太後跟前盡份孝心,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賢嬪得此一言,手中撚珠的手作一頓,語氣似嗔似歎說:“妹妹這話說的,太後跟前的孝心是本分,皇上的心意也是恩典,哪有什麽高下可比。”
    聽到這裏,夏秋知心裏嘔了一下,這場麵她是實在聽不下去。倒是那位美人,瞧著麵生,聽語氣倒像是常去太後跟前的,十有八九也是太後的人。
    她正想再聽,黑風突然掙了掙繩子,朝那邊“汪”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在竹林裏格外清晰。
    “誰、誰在那兒?”賢嬪猛地起身,似被驚著了。
    夏秋知沒法再躲,隻好牽著黑風走出去,臉上堆起笑:“給兩位姐姐請安。這狗不懂事,驚擾了姐姐們說話。”
    【旁邊那美人麵生啊,以前沒露過麵吧?】
    【押注了押注了,我猜這位美人是隱藏小怪,肯定和沈硯提的胡伽氏一黨有關!】
    【樓上的+1!】
    賢嬪上下打量她兩眼,目光落在黑風身上,嘴角撇了撇:“妹妹倒是清閑,帶著條狗在這兒晃蕩,不怕衝撞了貴人?”
    那美人低著頭,手指卻悄悄捏緊了帕子,半晌才抬頭,怯怯道:“妹妹別介意,賢嬪姐姐也是擔心,這狗畢竟是宮外進來的,萬一傷了人這就不好了。說起來,我還聽說禦花園的錦鯉被野狗叼走了好幾條。”
    這話聽著是說狗,卻暗指她“出身低微,帶累宮裏不潔淨。
    夏秋知捏了捏手裏的酥餅,正想懟回去,可忽然想到對方是太後身邊的人,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笑道:“黑風很乖的,不會咬人。”
    【!!前方高能!!!東珠手鏈轉速=賢嬪怒氣值,這是要放大招了!】
    賢嬪冷笑一聲,腳尖在地麵碾了碾,目光像淬了冰:“乖?宮裏的狗,哪有不看主人眼色的?妹妹既養著它,就得看好了,別讓它學些上不得台麵的規矩,衝撞了不該衝撞的人。”
    她說著,指尖的東珠又轉了起來,“前日禦花園丟了的錦鯉,善儀司可還正查呢,妹妹可得把這畜生看緊些,別到時候說不清。”
    那美人也跟著點頭,聲音怯生生的,字字往人心窩子戳:“是啊,畢竟是宮外帶來的,性子野,若是真惹出禍事,妹妹怕是也難脫幹係。”
    【嘖嘖!這美人段位還不低嘛,表麵怯生生,實際上暗戳戳罵女主“野”,真不愧是太後身邊的人!】
    【!!“宮外帶來的”=“沒根沒底”,這是想扣“來曆不明”的帽子啊!】
    夏秋知半握的手沁出細汗,黑風似懂非懂,衝著兩人齜牙,卻被她用力按住了腦袋。
    【注意皇後!右邊竹林陰影裏】
    聞言,夏秋知忽然鬆開按黑風的手,反倒彎腰摸了摸狗耳朵,聲音軟乎乎的,帶著點懵懂:“姐姐們說的是啊。隻是黑風雖從宮外頭來,卻比有些‘看著規矩’的懂事多了。先前在禦花園,它見著錦鯉還繞道走呢,倒是我,時不時瞧見有宮娥拿石子兒砸魚玩,當時沒敢作聲,現在想來,許是那些魚受了驚,自己跳上岸不見了?”
    【!!!臥槽這坑挖得絕,賢嬪臉都綠了!她宮裏的人最愛在禦花園晃悠!】
    【好樣的,就是這樣懟她!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拿宮娥說事,因為她家宮娥最不省事!】
    一怒之下,賢嬪甩袖反駁:“你休要胡言!我宮裏的人哪敢做這等沒規矩的事?定是你自己看花了眼,故意攀咬!”她越說越氣,胸口開始起伏。
    旁邊美人也忙幫腔:“就是啊妹妹,宮娥們都守著規矩呢,許是……許是你看錯了呢?”
    賢嬪見胡才人幫腔,腰杆瞬間硬了幾分,竟往前踏了半步,東珠手鏈在腕間劃出冷光:“董妹妹這話說得好!更何況我宮裏的人,進宮前都經善儀司調教過三月,規矩比誰都周正!
    別說砸魚了,便是路邊的草都不會多踩一腳!
    倒是妹妹你,帶條野狗在宮裏亂竄,見了主子也不知避嫌,依我看,該請善儀司來教教你什麽是‘規矩’!”
    她越說越口無遮攔:“你當碎玉軒是什麽地方?皇上偶爾去坐坐,就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論位分,我是嬪,你是小主;論根基……”她沒繼續說完,隻是嗤笑一聲,“不過是憑空掉下來的人,也配在我麵前提放肆?”
    【!!!賢嬪瘋了吧?當眾踩位分、揭人短,這是連皇上的麵子都不給了!】
    【她忘了宮裏最忌諱“論根基”?這是怕別人不知道她仗著外戚囂張?】
    夏秋知臉上的笑意徹底淡了,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
    黑風似是被她的怒氣牽動,猛地往前一掙,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嚇得賢嬪往後縮了半步。
    賢嬪罵罵咧咧:“你看看!你的狗現在還在狂吠,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咳……”
    還沒等夏秋知回話,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清越的咳嗽。
    緊接著腳步聲響起,皇後手裏撚著佛珠,目光淡淡掃過三人:“本宮倒沒想到,那禦花園的錦鯉,竟值得三位妹妹在這兒爭的喋喋不休。”
    賢嬪的臉“唰”地白了,慌忙收起手裏的東珠,屈膝行禮:“嬪、嬪妾參見皇後娘娘,不知娘娘在此……”
    董美人更是嚇得直接跪了下去:“臣、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美人慫得最快!果然是仗著太後撐腰才敢橫!】
    【皇後看都沒看她們,視線落在秋知身上了!有戲!】
    夏秋知福了福身,語氣平靜:“回娘娘,臣妾帶黑風路過,恰逢兩位姐姐談論錦鯉之事,隨口說了兩句,驚擾了皇後娘娘。”
    皇後沒接話,扭頭看向賢嬪,指尖在佛珠上輕輕一撚:“本宮方才聽到,這宮裏的規矩,還分主子身份的?”
    賢嬪身子一哆嗦,頭垂得更低:“嬪妾……嬪妾失言!規矩麵前,主子奴才皆需恪守……嬪妾絕無別的意思!”
    皇後“嗯”了一聲,目光轉而落在跪在地上的董美人身上,佛珠在指間轉了半圈。
    “董美人既說宮娥都守規矩,想來也對禦花園的事很上心。”她頓了頓,語氣聽不出波瀾,“既然善儀司查著慢,你便與夏才人一同去查吧,三日之內,給本宮一個答複。”
    董美人慌忙磕頭:“娘娘!臣妾、臣妾愚鈍,恐難當此任……”
    “哦?”皇後挑眉,佛珠停在指節間,“皇太後常誇你細心,怎麽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是說……”她目光掃過董美人捏皺的帕子,“你知道些什麽,不敢查?”
    董美人額角滲出汗珠,囁嚅道:“臣妾……臣妾遵旨。”
    皇後嘴角微勾,又看向賢嬪:“至於你……管好自己宮裏的人。若查出來砸魚的宮娥是你宮裏的。賢嬪,你應該知道宮規如何處置。”
    賢嬪臉色慘白如紙,忙應道:“嬪、嬪妾謹記皇後娘娘教誨。”
    皇後沒再多言,轉身時瞥了眼夏秋知腳邊的黑風,淡淡說:“這狗看著懂事,查案時興許也能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