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離了故土，總有些念想是斷不了的嘛。”
    蓉嬪抬眸看她，有些驚詫：“妹妹倒是懂這個道理。宮裏日子長，能有樣東西勾著點念想，也算難得。”
    她說著，將花糕遞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味道小時候吃的差不離，難為你有心了。”
    夏秋知笑笑：“娘娘喜歡就好。”
    蓉嬪看著夏秋知，頓了頓，忽然問道，“妹妹今日來，怕是不單為送花糕吧？”
    夏秋知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才笑著開口：“始終還是瞞不過姐姐。妹妹今日來，一是想讓姐姐嚐嚐這新製的糕點，二也是想當麵謝謝姐姐，前些日子多虧了姐姐提點，不然我那點小事，怕是要被貴妃娘娘誤會到底了。”
    蓉嬪剛要執茶碗的手一頓，淺淺一笑：“舉手之勞罷了。後宮裏本就多是非，能說句公道話，也是應當的。”
    她垂眸看著碗中晃動的茶湯，“何況夏才人看著便是穩妥人，斷不會做那背後算計的事。”
    “姐姐過譽了。妹妹初來乍到，好多規矩都不懂，前些日子禦花園的事，也鬧了些莽撞動靜，倒是讓宮裏姐姐們見笑了。”
    “……”
    話音剛落，蓉嬪眉峰微蹙，“宮本倒是聽聞了，是賢嬪和董美人難為你，然後剛好被皇後娘娘撞見……”她抬眼時，目光帶著點探究，“讓你們一起查案，也算是緩和姐妹之間的隔隙了，隻是……不知道妹妹查得如何了？”
    “不怕姐姐笑話，尚還在查呢。”夏秋知語氣輕淡，轉而把話頭指向通籍司，“說起來，昨日查案時，倒是在通籍司的出宮記錄上看到了月梅的名字，登記注釋是她是替姐姐采買生辰禮去了？”
    蓉嬪抬眸，指尖卷著帕子，回憶道：“確有這回事，那日她主動說要替宮本省事，四月廿一便出宮去了。”
    她略一沉吟，忽然想起什麽，“說起來還有樁巧事，她那日回來後，本宮瞧著她帶回的飾品錦盒似乎比尋常的沉些，問起時隻說店家多贈了些襯布，本宮當時也沒細想。”
    蓉嬪後知後覺：“妹妹特意提起月梅，莫非……月梅與你在禦花園查的案子有關聯？”
    夏秋知抬眼，直言道：“不瞞姐姐，禦花園之事與月梅有疑點，那日我與賢嬪娘娘和董美人一起探查時，偶然見到了一隻鐲子，我們去了度造局一查，確是月梅隨身之物。”
    她指尖輕點桌麵，細細回想：“她那日主動請纓時，本宮還問過她，器作監的差事可脫得開？她說已跟管事嬤嬤報備過，隻當是幫襯本宮宮裏，不算擅離職守。本宮想著不過是買些物件，便允了。”
    “至於那錦盒……”蓉嬪越想越不對勁，“她回來說飾品易碎，特意讓店家多裹了幾層棉紙，本宮當時瞧著錦盒邊角確實有些壓痕，隻當是路上磕碰的，沒再多問。現在想來，她那日回來時，確實有些古怪……”
    她抬眼看向夏秋知，麵露惶恐：“妹妹的意思本宮聽出來，你是說她借著替本宮采買的由頭，做了別的事？”
    夏秋知點點頭，目光沉靜：“姐姐宅心仁厚，難免被人鑽了空子。如今這事還沒查清，最要緊是穩住心神，別讓有心之人瞧出破綻，反倒借機生事，牽連到姐姐身上。”
    夏秋知頓了頓，語氣稍緩：“月梅既是器作監調的人，背後牽扯什麽還未可知。姐姐隻需如常度日，先前她那些反常之處，您記在心裏便是，不必聲張。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容易水落石出。”
    蓉嬪眸中閃過一絲恍然，隨即又覆上驚悸：“妹妹說得是。本宮這幾日確實心神不寧，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經你這麽一提醒，倒像是被人蒙了眼，隻顧著瞧那表麵的安穩了。”
    她深吸一口氣，端起茶盞抿了口：“你放心，本宮曉得分寸。月梅的事，本宮不會對外多言一個字。隻是……”
    她話鋒微頓，看向夏秋知的目光添了幾分懇切，“妹妹查案時若有需本宮佐證之處，盡管開口。總不能讓她借著本宮的名頭，在宮裏興風作浪，最後反倒汙了本宮的清譽。”
    夏秋知點頭應下：“姐姐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定會如實向姐姐請教。姐姐先當這事從未提過，該吃吃該睡睡，莫要讓旁人看出半分異樣。畢竟，咱們還不知那‘有心之人’，正盯著誰呢。”
    蓉嬪望著案上的糕點，忽然輕輕“嗯”了一聲，眼底的慌亂漸漸沉澱下去，餘下幾分警醒。
    夏秋知見蓉嬪神色已定，起身斂衽一禮：“時辰也不早了，妹妹就不多叨擾姐姐清淨。這點心若合口味，改日妹妹再送些來。”
    蓉嬪說：“妹妹有心了，回去路上留心些。”
    夏秋知笑了笑，說了句“姐姐也保重”，便轉身帶著春雪往外走。
    蓉嬪望著夏秋知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指尖猛地攥緊帕子，方才強壓下的驚悸又翻湧上來。
    案上紫藤花糕的甜糯香氣混著茶氣漫在空氣中，卻再勾不起半分胃口。
    蓉嬪目光落在空蕩蕩的池子中，想起那日月梅屈膝遞上時，鬢角汗濕的發絲。
    當時隻當是天熱趕路急，如今想來，那慌張裏藏著的哪是累，分明是心虛。
    “娘娘，這糕點……”
    貼身宮女見她神色不對，剛要開口，就被蓉嬪抬手止住了。
    “去，把月梅那日帶回的錦盒取來。”
    不一會兒，宮女捧著錦盒回來，蓉嬪接過去翻來覆去查看。
    指尖劃過邊角的壓痕，忽然摸到盒底內側有塊木板微微鬆動。
    用銀簪撬開一看，夾層裏竟還殘留著半片撕碎的防水油紙，邊角沾著點極細的、帶著魚腥味的粉末。
    蓉嬪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將錦盒擲在桌上。
    油紙、魚腥味、禦花園之事……夏秋知說的疑點，逐漸在她腦中連成線。
    “難怪……難怪她總往湖邊去。”她定了定神，重新將錦盒複原，低聲吩咐：“把這個收進最下層的妝匣，誰也不許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