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塵搬出咖啡店使用的熒光黑板，上麵已經寫了今天要完成的學習任務，要不是文字太陌生，林殊簡直以為是什麽新出的菜單。
    該死的家夥。
    竟然還像模像樣印了資料。
    總共五個數學大題。
    先寫，然後他再挨個講。
    林殊算是見識到人類的差異性，重點（1）班的人寫題，基本上是一口氣寫到底。
    阿炳、趙明輝和江心怡，那真是一個有一個的精彩。
    阿炳很用功，但是寫著寫著就會忘記題目，反複回去看，幾張紙給他翻出一本書的效果。
    趙明輝寫一會兒就要摸魚，手機被沒收了，還要崴椅子，像是有多動症。
    江心怡寫題喜歡摳指甲，摳得噠噠響，關鍵她摳的是美甲上的鑽，林殊真擔心指甲崩了。
    周婭被三人的小動靜吵得沒法專心。
    寫著寫著，爆吼一句，“安靜！！！”
    三人看她一眼，收斂幾分鍾，然後打回原形。
    林殊想笑又不敢笑。
    嘴皮一直繃得緊緊的。
    咚。
    謝不塵敲她頭，“專心寫，不要摸魚。”
    林殊揉揉腦袋，小聲道：“還真擺上老師的的架子了。”
    這回輪到周婭正義執行。
    “林殊，你乖乖寫吧，謝不塵也是為我們好，有這些時間，他自己偷著學不好嗎？何必盯我們呢？”
    ……
    林殊之前是想笑不敢笑。
    現在是笑不出來了。
    她從初中玩到高中的朋友，她忠誠熱心的閨蜜，給錢也不會叛變的人，現在被半路殺出的謝不塵徹底收買。
    林殊用嘴型說了個“死”字。
    謝不塵搖晃手機，屏保竟然是那晚的聊天截圖——
    【林殊：我喜歡你，阿塵～】
    噩夢重現。
    林殊當場表演一個目眥盡裂。
    周婭疑惑轉頭。
    林殊按住閨蜜的頭，扒拉回去，若無其事道：“快寫，別摸魚！塵哥也是為我們好，大家都緊著點皮子！”
    趙明輝抬頭。
    被阿炳按回來。
    趙明輝掙紮。
    阿炳拍了他一下。
    江心怡抬頭，瞧見謝不塵抱臂站在林殊身後，他看她的目光，是江心怡曾經見過又消失的。
    那年，男孩脫掉保護頭盔，滿身熱汗站在青少年組山地車領獎台，當他抱起碩大的獎杯時也曾這麽笑。
    專注、自信又勇敢無畏。
    整個人散發刺眼的光芒。
    他曾對她說，想成為職業山地車手。
    後來家庭驟變，再沒有支持他追夢的經濟條件，昂貴的專業設備、頂尖的教練、俱樂部的費用、全國參賽乃至全球參賽的費用……每往上一步都是錢。
    職業車手的培養需要大筆的金錢，更需要家庭成員的支持，尤其是青少年。
    縱然有天賦又怎麽樣。
    世界上有天賦的人太多了。
    她看著他一點點墜落。
    失去媽媽。
    失去夢想。
    從最光處，跌到老師同學都繞著走的境地。
    她知道他不能宣告的暴戾行徑，暗自同情，但心底，在年少時便開啟的愛慕之後似乎也藏著一絲難以啟齒的恐懼。
    打架鬥毆的男生，江心怡見得多了。
    但她知道謝不塵骨子裏的狠，絕不是叛逆那麽簡單。
    她無法忘記醫院裏他染血站在急診室外的樣子。
    他看起來冷靜得嚇人……
    倒是她嚇得腿軟，話都說不出一句。
    江心怡以為，謝不塵再也不會變回從前眼睛發亮的少年。
    但是眼前溫柔熾熱的男生，難道沒有從前少年的影子嗎？
    ……
    江心怡怔怔看著謝不塵。
    像看一段時光倒轉，一節枯木重生。
    謝不塵察覺到她的目光，視線離開林殊，投向她，微微歎氣，“心怡，快寫。”
    江心怡笑了笑，點頭。
    他不喜歡她。
    但她好像也沒那麽討厭橫插一腳的林殊了。
    ……
    五個題做完，謝不塵並不公布答案，而是讓他們互相討論，然後挨著一個個“教”。
    他不講題。
    而是讓別人給他講。
    然後他再反問。
    一問一答之間，講題的人會像是突然點亮燈泡似的，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有的是知識點理解錯誤，有的是公式背不熟，還有的是明明學進去了，但就是理解題目有偏差。
    沒學到什麽高級的思維和解題思路。
    隻是一天結束，大家隱隱發現自己的問題出在哪……
    不得不說，他是有點本事的。
    而且還不藏私。
    臨走，謝不塵還發了一份變形的題，讓他們回去寫，再按照今天的方法，自己理一遍，查缺補漏。
    他說——
    對阿炳三人來講，當務之急是補齊基礎知識，拿到及格分，對林殊和周婭來說，解放大腦，加快解題速度是衝高分的關鍵。
    考試說白了就是在規定時間內拿高分。
    簡單的題快速做，難題有時間做，不會的題有思路做，哪怕答案錯了，步驟分也拿到了。
    周婭“感激涕零”，直接叫“謝老師”。
    林殊多加了兩個字。
    “謝謝謝老師。”
    ……
    小區門口，其他人都陸續坐車離開，隻有林殊還在找她白天停放的小黃車。
    謝不塵好笑道：“肯定被人刷走了，你坐車吧。”
    “我不信，再找找，坐車回去太繞了。”
    “叫司機來接？”
    “那麽近的距離怎麽好意思，這會兒正是飯點，司機叔叔也要好好吃飯，你別不把打工人當人。”
    “那我送你。”謝不塵拉拉襯衣，口吻莫名輕，“反正兩公裏，走走就到了。”
    “是2.8公裏……”
    林殊用高德導航的聲音糾正。
    謝不塵雙手插袋，微微偏頭，看著她淡笑。
    不好。
    感覺他在搖肚子裏的壞水。
    林殊嚇得打了個噴嚏。
    謝不塵嗤笑一聲，脫掉襯衣，披在女孩肩頭，陰陽怪氣道：“都問你們是不是空調太冷了，一個都不出聲，現在好了。”
    林殊賭氣扯掉襯衣，從牙齒縫唆了兩口冷氣，又覺得還是穿上比較好，於是在謝不塵的眼皮子底下抖落抖落，再次穿上。
    ……
    他躬身哈哈笑。
    一點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和她的麵子。
    林殊說道：“那個，你把截圖刪掉好不好？”
    “憑實力截的，為什麽刪？”
    謝不塵探究地看她，臉上還有殘留的笑意，鼻翼和眼尾的痣平添一分冷意，明明笑著，卻很不好商量的樣子。
    林殊小聲道：“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啊。”謝不塵直起腰，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你之前說喜歡我，也是詐騙來著，羊來一次就夠了，我怎麽可能繼續上當。”
    “誰詐騙了！”
    林殊炸毛。
    她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太上老君來了也得說一句足金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