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執傘】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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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動手動腳,我和你...”
    風洛怔了怔,哪有人戳過自己的臉!
    “坐下!”
    見身邊的人一下站了起來,話眠咂巴了一下嘴,有些不高興。
    喝著她家的酒,還敢這麽對她!
    她想踹他下去,但那點酒勁還是被僅有的理智打敗了。
    她要真踹他下去,怕是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動手是不能動手的。
    話眠腦袋搖搖晃晃,抱著酒壇子,仰頭看著他,轉移了話題。
    “你剛剛不是問我是否也有愁?那我告訴你,我有!”
    她搖頭晃腦半眯著眼睛,又露出貓一樣的笑。
    “我呀,其實有病!”
    風洛一愣,臉色僵了僵,卻莫名的又想笑。她確實有病。
    “骨痛症,沒聽過吧!”
    “這病發作起來真的很要人命的,就像渾身骨頭被打碎了又接好,接好又打碎,反反複複。
    話老頭這些年一直在找郎中給我看病。但那些郎中沒一個能治好我的病。
    有段時間,話老頭因為這事愁的連飯都吃不下。所以,我也跟著愁,可我那時候愁的不是這病,我是怕話老頭為了我累垮身體。
    所以從那之後我就想方設法給自己治病。”
    不知是因為酒喝多了緣故,還是因為說起了這些事,話眠隻覺得眼睛裏好像有東西要出來。
    “可我這次為了給自己治病,把話老頭丟在家裏,讓他自己麵對這些事情。
    我一回來我看到他那樣,我就難受。”
    她晃了晃,“話老頭今天躺在那裏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他醒不過來。
    而且,他養了我這麽多年,我竟然從來都沒關心過他和我娘的事,我要是早些問他,不讓他那麽難受,那他也就不用經曆這遭了。”
    話罷,她學著師父以前喝酒的樣子,又抱著酒壇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
    兩個臉蛋更紅了。
    她坐著,仰著脖子就這麽看著風洛,她這話也並不是真的對他說,很大一半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也有些埋怨自己。
    傘妖說的沒錯,她就是蠢笨,不然這麽多年也不會看不出她爹的心事。
    風洛垂手站在她身旁,默默喝著壇子裏的酒,神色黯淡,並不接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早該看出來的...”
    話眠還在喋喋不休,舌頭都有些捋不直了,抱著懷裏的酒似是要把臉都埋進壇子裏。
    “風洛~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話太多了?”她神情恍惚,又抬頭看向身邊的人。
    “那我不說了,換你說吧!”
    她將酒放到一邊,兩條腿舒展開來,就這麽大剌剌的半躺在了房簷上,弄的腳下的瓦片叮當亂響。
    風洛低頭,動作僵了片刻,“我要...說什麽?”
    他問道。
    “你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隨你開心!”
    話眠吐口氣,笑眯眯道。
    那雙杏子眼本就半眯著,說完這話後,似乎真的喝醉了,幹脆將眼睛閉了起來。
    風洛愣愣的盯著話眠的側臉,手指微微發白,捏著酒壇子的力氣逐漸增大。
    “我...我沒什麽好說的,我...”
    他微微道。
    風洛想不出自己還能說出些什麽,於他而言,他能說的沒有愛,隻有恨。
    他苦笑一聲,就著剛才的姿勢又坐了下來,入口的酒竟然變得有些苦澀。
    身邊的人發出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已經睡著了。
    鶴縣的月亮也圓的很,比青梧城的還要圓。
    “我...我的故鄉也在青梧城...”
    說這話時,他聲音極輕,輕的連自己都聽不見。
    “可...”他頓了頓,回頭又看了話眠一眼,像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的睡了。
    見話眠還保持著這個姿勢,他喉嚨上下一滾,嗓音低的幾乎隻剩下氣音,又接著道:
    “...我討厭那個地方,我巴不得青梧城的人全死光。”
    “風家的人最該死。”
    他胸口發悶,又想起當年的事情。
    青梧城的中元夜,滿城河燈飄的如星河倒泄,他四歲,剛能記事卻還什麽都不懂的年紀。
    他不記得青梧城當年的模樣,也不記得那晚的河燈有多漂亮。
    他隻記得,風府的人將他娘送進了竹籠中,一群人裏,他看到最高高在上的一雙眼睛,帶著蔑視,嘲諷,得意。
    眼睛的主人一邊命人將關著他娘的竹籠沉進湖裏,又一邊命人押著年幼無知的他跪在湖邊看著他娘的下場。
    竹籠浸水的那一刻,那人負手立在石階最高處,欣賞著他娘的死亡。
    湖麵水花四濺,哭聲,鐵鏈聲直鑿進他的耳朵。
    “看到了嗎,賤人就該是這個下場!”
    一雙繡花軟靴停在他麵前。
    “賤人的孩子自然應該被處死,但我身為風家主母,自不會做這般殘忍之事,就把他帶回去,給我兒當個下人吧。”
    虛偽假麵,這便是風家主母的嘴臉。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風洛捏碎手裏的酒壇,扣在屋簷上,低聲笑起來。
    卻是皮笑肉不笑。
    他在青梧城的日子,一天都不敢忘。
    “你醉了,回去吧。”
    風洛低頭又看向話眠,她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他的心也安靜了下來。
    確定了方才的話,她一句都沒聽到。
    他輕拍了幾下話眠的胳膊,卻見話眠側了側身,不安分的轉了過去,似乎是睡著了。
    “罷了...”
    他俯身,長臂穿過她的膝彎與後背,用了用力,幹脆將人一把抱起,輕踮腳尖從房簷上飛下來,把人帶回了屋子。
    他進屋子也不點燈,就借著屋外的月光,將話眠小心放在床榻上。
    還順手扯過旁邊的薄被,蓋在她身上。
    被角掠過她下巴時,話眠無意識的蹭了蹭,這舉動落入風洛眼裏,更像是貓了。
    他半蹲著看她,心想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一點都不知道防備,就這麽大剌剌的睡著了。
    但片刻後,他起身,屋裏的門“吱呀”響了一聲後,似乎是怕吵醒床上的人,又被輕輕的關上了。
    屋裏越發的安靜,床上的人輕輕動了動,將方才蓋到她身上的被子攏了攏,翻了個身。
    一雙眼睛就這麽圓溜溜的睜開了。
    說她是貓果然沒錯的。
    話眠淺淺呼了一口氣,微眯起眼,她從小就偷喝她爹的酒,一喝就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