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螢放下手中的玉碗，眼睛清澈而茫然地直視著墨霄，“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為何……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初生的幼鹿，小心翼翼地在陌生的世界摸索。
    墨霄的心猛地一緊。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安和困惑，與她之前那冰封萬裏，恨意滔天的眼神判若兩人。
    是了……
    他親手抹去了她的記憶，甚至廢去了她一身修為，她不記得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很正常。
    可為何他會難過呢？
    他既想她記得他，可又不想她活在仇恨中……
    墨霄喉頭微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那些過往，那些仇怨，和她在九霄之上所受的羞辱……他真的無法啟齒告訴她。
    短暫的沉默後，墨霄才緩緩開口，“別怕。”
    聲音放緩了語調，帶著安撫。
    他伸出手，想替她理一理鬢邊垂落的碎發，但在觸及時，看到她微微後縮，手指在空中停頓了一瞬，改為輕輕落在自己膝上。
    “這裏是青玄天宮，我的仙府。”他看著她，深邃的眼眸中交織著複雜的光，“你叫沈螢，是我的娘子。”
    “娘子？”
    這個稱呼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掀起細微漣漪。
    沈螢下意識地重複，陌生的感覺在心底滋生，似乎在抗拒這個稱呼，但記憶的空白卻讓她無法找出抗拒的根源。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質地極好的素色衣裙，再看看眼前這名仙姿卓然，氣質出塵的男人。
    他們是夫妻？
    “我們是夫妻？”沈螢困惑地看著墨霄。
    墨霄迎著她那雙失去了戾氣的眼睛，心中五味雜陳，愧疚與一絲苦澀悄然蔓延。
    但他知道，這是為沈螢好。
    “嗯，”他頷首，聲音低醇而篤定。
    “這裏是天界，你之前隨我一同經曆了一些險境，受了些傷，傷了神魂和根基，所以暫時遺忘了許多事情，修為也……”
    墨霄頓了頓，沒有說“被廢”，而是用了更溫和的說法，“也暫時沉寂了。”
    “你不必擔心，在這裏，你很安全，我會……幫你慢慢想起來。”墨霄語氣平和而溫柔，帶著承諾般的堅定。
    他看到了她臉頰上那道駭人的疤痕，和雪白纖細的脖頸的一道淡淡的傷痕，想來，便是當年她被陸為斬首後留下的。
    雖然他不知道離魘是如何救活的她，但他每次看到她這道傷痕，心底深處便湧現一股痛感。
    他伸出手，指尖輕撫，清光流轉，將這兩道傷痕跡徹底撫平，不留半點瑕疵。
    她以後是要在天界生存，這兩道傷痕便不能留。
    他的動作輕柔如羽毛拂過，讓沈螢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指尖接觸肌膚的微涼觸感，帶著一股奇異的心安，驅散了她縈繞在心頭的不安。
    她怔怔地看著他深邃專注的眼眸，那裏麵清晰的疼惜和小心翼翼，讓那句讓她本能有些抗拒的娘子，似乎變得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至少，眼前這個人，看著她時，眼神是溫暖的。
    ……
    轉眼間，沈螢在天界待了半年有餘。
    墨霄待她極好，給她穿織女耗時好幾個月才織出來一匹的流光浮緞錦製成的衣裳，頭飾也極盡奢華，每日食的都是清露和仙果。
    在天界仙氣的滋養下，她即便不修煉，也達到了練氣後期。
    墨霄也會教她一些可自保的低階法術，還有劍法。
    她學得極快，不出一個月便已吃透，她想讓墨霄再多教她一些法術，但墨霄說她修為低微，還不足以駕馭更高的法術，那樣她會吃不消。
    於是，她的日子便有些清閑了起來。
    隨身伺候她的那三名宮娥還告訴她這天界裏都有什麽人物，以及不可以得罪哪些人。
    天界共有九重天，下三重是小神居住的，中三層則是正神居住的，上三重便是墨霄這樣的天神居住的。
    墨霄雖然在天界沒有任職，隻是一介散神，但因其實力不俗，在天界還挺有威望的，所以她被墨霄帶回來，青玄天宮內的一些宮娥和宮侍即便心中不滿她是凡人，為何能當主子，也隻能咽下。
    但不知為何，墨霄卻不允許她離開青玄天宮。
    雖說青玄天宮很大，她平日溜達也夠了，但是天天待著也很無聊，尤其是她隻有醒來後的記憶，很想知道外頭是怎麽樣的。
    這天，沈螢吃著仙果，望著外頭的藍天白雲，偶爾有仙鶴清鳴掠過，想著反正墨霄不在青玄天宮內，她出去玩一會兒，應該也沒事。
    拿定主意，她便趁著宮娥雲錦雲珠她們不注意，溜了出去。
    就在她踏上一條連接幾座仙島的寬闊虹橋時，一道流光迎麵而落。
    流光斂去，顯出一名女子。
    女子身著華美的七彩霓裳羽衣，頭戴赤金步搖，容顏昳麗，氣質卻帶著一股天生的清高與傲氣，周身隱隱散發著強大的神力波動。
    沈螢不認識她，但能看得出她身份不凡。
    顏曦見到沈螢，神色微凜。
    目光落在沈螢身上那件流光浮動的錦衣上，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這是織女耗費數月才織出的一匹，她求了許久未求到，這女子是什麽身份，竟能穿得起流光錦？
    再觀她麵容，雖生得貌美，但麵生得很。
    天界有名有姓的神女，她都識得，卻從未見過此女。
    瞧她是從青玄天宮方向出來的，難不成是新來的宮娥？
    可一個宮娥又怎會穿得起流光錦？
    “你是何人？”顏曦聲音清冽如冰，目光銳利如刀。
    沈螢瞧見眼前女子氣勢迫人，一看就非善與之輩，且從穿著打扮來看，似乎在天界裏身份極高。
    她沒有回答。
    顏曦見她非但不答，心中那份疑慮和不快更重了，“啞巴了不成？本神女問你話呢！”
    她上前一步，威壓隱隱迫近。
    沈螢隻覺得一股沉重的壓力當頭罩下，練氣期的修為在此刻顯得無比渺小，呼吸都有些不暢。
    “神女恕罪！”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傳來。
    隻見雲錦氣喘籲籲地從沈螢來時的方向追來，臉色發白，顯然是發現沈螢不見後慌忙追出的。
    她不經意間擋在沈螢身前，向顏曦行禮，“婢子見過顏曦神女，這是新來的宮娥，不懂事，還有些貪玩，衝撞了神女，還望神女看在她新來的份上，莫要與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