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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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杜宇澤扛著那塊暗銀色的金屬板再次出現在車間門口時,李國棟正蹲在門口,抽著一根劣質的卷煙。
    煙霧繚繞,熏得他眯起了眼睛。
    “砰!”
    杜宇澤將金屬板扔在地上,沉重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裏回蕩,震起一圈灰塵。
    “材料。”他言簡意賅。
    李國棟站起身,彈掉煙屁股,用鞋底碾了碾。他沒說話,隻是繞著那塊金屬板走了一圈,像一頭審視獵物的孤狼。
    “哪兒來的?”他問,語氣裏滿是懷疑。
    “三號廢料倉。”
    “胡扯!”李國棟斷然否定,“三號倉我進去過八百遍,除了鐵鏽就是老鼠屎,哪有這種寶貝?”
    杜宇澤沒興趣跟他爭論這個。他隻是看著李國棟,平靜地等待。
    李國棟冷哼一聲,轉身走進車間深處,很快又折返回來,手裏多了一把粗糙的鐵銼。他蹲下身,對著金屬板的一個邊角,猛地銼了下去。
    “呲啦——”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火星四濺。
    隻一下,李國棟就停住了。他湊近了看,又用粗糙的手指撚了撚銼下來的金屬粉末。
    他沉默了。
    他又站起來,走到車間角落一台老舊的砂輪機前,費力地啟動了它。砂輪機發出“嗡嗡”的轟鳴。他抱起那塊幾十斤重的金屬板,毫不費力地扛到砂輪機前,將一個角對準了高速旋轉的砂輪。
    “滋——!”
    一串耀眼奪目的白色火花爆射而出,亮得刺眼。
    砂輪機的轟鳴停止了。
    車間裏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李國棟扔下金屬板,怔怔地看著那片瞬間冷卻的打磨痕跡,嘴裏無意識地呢喃:“亮白色,短線條,分叉……還真是TC4……”
    他猛地回頭,死死盯住杜宇澤,那副表情不像是驚喜,更像是見了鬼。
    “你小子……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想修好發動機的人。”杜宇澤的回答滴水不漏。
    李國棟胸口劇烈起伏,他想問的話太多,卻一句也問不出口。這塊材料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最終,他一擺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行!我幹了!但有言在先,進了這個門,就得聽我的!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
    “可以。”
    “還有,你一個人不行。”李國棟朝著車間另一頭喊了一嗓子,“龐清泉,死哪兒去了?滾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小跑著過來,臉上還帶著點油汙。“師傅,啥事?”
    “從今天起,你別幹別的了,就跟著他。”李國dosg指了指杜宇澤,“他讓你幹啥你就幹啥,順便給我看住他,別讓他把我的車床給拆了!”
    龐清泉看看李國棟,又看看杜宇澤,一臉茫然地點點頭:“哦。”
    臨時小組就這麽成立了。
    他們的目標,是車間裏最老舊,也是唯一一台還能勉強運轉的高精度車床,C620。
    “就用這個?”龐清泉看著那台落滿灰塵、導軌上盡是鏽跡的機器,有些發怵。
    “不然呢?”李國棟一腳踹在機床底座上,“廠長能把新的給你用?動手!先把導軌清了!”
    接下來的時間,車間變成了戰場。
    李國棟像個暴躁的將軍,指揮著一切。
    “油呢?機油!不是讓你拿黃油!”
    “那塊墊片磨薄了零點三毫米,你耳朵聾了?”
    “龐清泉,你手是長在腳上的嗎?穩一點!”
    龐清泉被罵得暈頭轉向,手忙腳亂。
    杜宇澤則沉默地幹活。他清理油路,檢查電路,更換老化的軸承。他的動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精準得可怕,仿佛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每一個螺絲的位置。
    “主軸箱的間隙不對。”杜宇澤忽然開口。
    “廢話,我不知道?”李國棟正在調整刀架,頭也不回地吼道,“磨損了快二十年,能對才怪了!”
    “可以用交叉墊補法。”杜宇澤說,“在三號和七號軸承座下麵,分別加一個零點零二和零點零五毫米的銅墊,可以補償大部分的磨損。”
    李國棟的動作停住了。他轉過身,狐疑地看著杜宇澤:“你從哪兒聽來的野路子?”
    “試試就知道了。”
    李國棟盯著他看了足足半分鍾,最終還是從工具箱裏翻出銅皮和千分尺,一臉不情願地開始製作墊片。
    半小時後,當主軸箱被重新裝好,用百分表一測,指針的擺動範圍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龐清泉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李國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天憋出來一句:“瞎貓碰上死耗子。”
    但他沒再阻止杜宇澤提出各種“古怪”的建議。
    機器的修複進度快得驚人。兩天後,這台老掉牙的C620發出了平穩而有力的轟鳴,像一頭沉睡了幾十年的老牛,被重新喚醒。
    加工正式開始。
    杜宇澤負責最核心的葉片曲麵計算和進刀控製,李國棟則憑借他那雙神乎其技的手,進行最後的手工精修和拋光。
    車間裏,隻有機床的切削聲和兩人偶爾的交流。
    “進刀慢一點,千分之五。”
    “角度再偏半度。”
    “好了,停。”
    龐清泉在旁邊看著,隻覺得眼花繚亂。那塊粗糙的金屬板,在飛濺的切削液和金屬屑中,一點點顯露出它複雜的輪廓。那是一種充滿力量感和工業美感的造型,每一個曲麵都蘊含著精密的計算。
    又過了一天一夜,最後一片葉片被加工完成。
    當十二片大小、形狀、重量完全一致的葉片整齊地擺放在工作台上時,連一向刻薄的李國棟,臉上都露出了罕見的滿意。
    “漂亮。”他隻說了兩個字。
    龐清泉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師傅,我們成功了!”
    “還早。”李國棟的表情重新嚴肅起來,“最難的一關還沒過。”
    他指向角落裏的焊接台。
    “這玩意兒,得焊到輪盤上去。鈦合金的焊接,溫度、速度、氣體保護,差一點都不行。”
    他戴上厚重的焊接麵罩,拿起焊槍,示意杜宇澤和龐清泉退後。
    “看好了。”
    他熟練地啟動了氬弧焊機,幽藍色的電弧在焊槍尖端跳躍。他小心翼翼地將電弧對準葉片和輪盤的接縫處。
    “噗!噗嗤!”
    電弧極不穩定,焊點處立刻出現了灰黑色的氧化層,金屬甚至有輕微的變形。
    李國棟立刻停手,掀開麵罩。
    他的臉色很難看。
    “不行。”他搖搖頭,“這破機器的電流太不穩了,氣體純度也不夠。這麽焊上去,還沒等轉起來就得斷!”
    他又試了一次,調整了電流和送氣速度。
    結果更糟,高溫甚至讓薄薄的葉片邊緣出現了燒穿的跡象。
    “哐當!”
    李國棟一把將焊槍摔在地上,整個人暴怒起來。
    “搞不了!我早就說了搞不了!”他指著那些精美的葉片,胸口劇烈地起伏,“材料是好材料,零件也做得沒問題!可臨門一腳,工具跟不上,有什麽用!這就是一堆廢鐵!一堆漂亮的廢鐵!”
    他的驕傲和專業,在這一刻被簡陋的設備擊得粉碎。
    車間裏的氣氛降到冰點。龐清泉嚇得不敢出聲。
    杜宇澤看著暴怒的李國棟,又看了看那些凝聚了他們心血的葉片。
    他很平靜。
    因為他知道,該輪到他了。
    【係統,兌換“高精度激光焊槍(一次性)”,確認使用50積分。】
    【積分50,剩餘積分:50。】
    【物品已投放至指定位置。】
    杜宇澤沒理會李國棟的咆哮,徑直走向車間最深處一個堆滿雜物的鐵皮櫃。那個櫃子幾十年沒人碰過,上麵掛著鎖,但早就鏽死了。
    “你幹什麽去?”李國棟沒好氣地問。
    “找個東西。”
    杜宇澤在櫃子前停下,假裝翻找著什麽。他從一堆廢舊的勞保手套和圖紙下麵,拖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工具箱。
    箱子同樣布滿灰塵,但看起來比周圍的東西要新一些。
    他打開箱子。
    箱子底層,靜靜地躺著一支造型奇特的焊槍。它通體啞光黑色,比常規焊槍小巧得多,線條流暢,更像科幻電影裏的道具。
    他拿著那支焊槍走回來,放到工作台上。
    “用這個試試。”
    李國棟和龐清泉都愣住了。
    “這是什麽?”李國棟拿起那支焊槍,在手裏掂了掂,很輕,“哪兒來的?”
    “櫃子底找到的。”杜宇澤的回答言簡意賅。
    “胡說八道!”李國棟立刻反駁,“廠裏所有的工具我都認識,從來沒見過這玩意兒!這……這上麵連個牌子都沒有!”
    龐清泉也湊過來看,小聲說:“師傅,這東西看起來……好新啊,跟剛出廠似的。”
    李國棟的疑心更重了,他用審視的目光在杜宇澤和那支奇怪的焊槍之間來回移動。
    杜宇澤迎著他的目光,反問:“時間不多了,是繼續爭論它的來曆,還是把它焊好?”
    這句話刺中了李國棟的痛處。他看著那些功敗垂成的葉片,又看看手裏的“玩具”,牙一咬,心一橫。
    “行!我今天就看看你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重新戴上麵罩,語氣不善,“要是把我的葉片給燒了,我跟你沒完!”
    他研究了一下,發現這東西的用法簡單到不可思議,隻有一個按鈕。
    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將槍口對準了另一處接縫。
    他按下了按鈕。
    沒有刺眼的電弧,沒有劈啪的爆響。
    一道細如發絲的紅色光束從槍出,精準地落在金屬接縫處。
    “嘶……”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金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融合,形成一道平滑、光潔的焊縫。光束所過之處,沒有一絲飛濺,沒有一點變形,仿佛不是在焊接,而是在用光作畫。
    李國棟的手僵住了。
    他保持著那個姿勢,足足過了十幾秒,才緩緩移動焊槍,完成了整道焊縫。
    他關掉焊槍,機械地、慢慢地掀開麵罩。
    他拿起那件剛剛焊接好的零件,湊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
    那道焊縫,細密、均勻、光滑得像是一條銀線,與零件本身完美地融為一體,幾乎看不出是後焊上去的。
    龐清泉也看呆了,結結巴巴地說:“這……這……”
    李國棟沒有理他,他隻是用指尖輕輕撫摸著那道冰涼的焊縫,仿佛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許久,他才吐出一口濁氣,用一種夢囈般的、混雜著震驚與荒謬的語氣,說出了那句話。
    “乖乖……這焊疤漂亮得跟娘們兒繡花似的!”
    說完,他猛地抬起頭,不再看手裏的零件,而是用一種全新的、銳利得像刀子一樣的眼神,死死地鎖定了杜宇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