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1章 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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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間巨大的會議室裏,空氣凝固得像鉛塊。
    “天弩”項目的核心成員悉數到場,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上,此刻都寫滿了驚疑與不安。他們交頭接耳,猜測著這場深夜緊急會議的緣由。沒人知道陳工已經被帶走,隻當他缺席。
    門開了。高建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杜宇澤。
    所有議論聲戛然而止。
    “各位。”高建軍站到主位前,雙手撐著桌麵,“長話短說。今天下午的試飛,是一次蓄意的破壞行動。”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隨即是壓抑不住的嘩然。
    “破壞?”一個負責動力係統的總工程師站了起來,“不可能!我們檢查了所有數據,是襟翼驅動電機過載!”
    “那不是故障。”高建軍打斷了他,“是人為。執行人,是陳工。”
    這個名字像一顆炸彈,在人群中引爆。沒有人願意相信。陳工,那個勤勤懇懇,在項目裏待了十多年的老實人,會是間諜?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有人質問。
    “為了錢。”高建軍的回答簡單而殘酷,“他出賣了‘天弩’的數據,換取他女兒在海外的治療費用。”
    他沒有提及細節,但這兩句話已經足夠。同情、憤怒、鄙夷、惋惜,複雜的情緒在每個人臉上交織。信任的鏈條上,一個環節的斷裂,讓所有人都開始懷疑彼此。
    “人,已經被國安部門控製。從他嘴裏,我們得到了一個代號。”高建軍環視全場,“禿鷲。”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個詞沉入每個人的心裏。
    “一個專業的情報組織。他們的目標,就是‘天弩’。從現在開始,成立專項行動組,代號‘捕鷲’。由我總負責,廠保衛科、國安三局聯合行動。”
    他的手指向了角落裏的一個中年男人。那人身材不高,但敦實硬朗,皮膚黝黑,穿著一身半舊的藍色工裝,與會議室裏的白襯衫們格格不入。
    “龐清泉,保衛科科長,負責所有地麵行動和人員排查。”
    龐清泉站了起來,對著眾人點了點頭,動作簡短有力。
    “杜宇澤,”高建軍又看向另一邊,“負責技術支持,情報分析。”
    “等一下。”龐清泉開口了,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木頭,“高部長,我有疑問。”
    高建軍示意他說。
    “陳工在我們廠裏十幾年,檔案清白,政審次次都過。他是怎麽被策反的?我們的防諜反滲透工作,每周都在強調,難道都是廢紙?”他的話,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保衛科的臉,被這件事打得生疼。
    “他們的手段比你想象的更隱蔽。”杜宇澤替高建軍回答了,“他們沒有直接接觸陳工,而是利用了他女兒的病。通過一家海外醫療谘詢機構,向他推薦了美國一家醫院的所謂‘臨床試驗’,然後以‘慈善基金’的名義,精準地支付了每一筆費用。陳工甚至可能沒見過任何一個‘禿鷲’的人。”
    龐清泉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花幾十萬美金,就為了策反一個工程師,換一次返航?”
    “這不是一次性的交易。”杜宇澤否定道,“這是一筆投資。他們要的不是讓飛機返航,而是通過這次可控的‘小故障’,測試陳工的服從度,並建立一條長期、穩定的情報通道。這次是數據,下次可能就是核心圖紙,甚至是破壞性的植入程序。”
    “紙上談兵。”龐清泉哼了一聲,毫不掩飾他的輕蔑,“你一個搞電腦的,懂什麽叫策反?”
    “我不懂策反。”杜宇澤的反應很平靜,“但我懂數據。陳工已經交代了他們的聯絡方式。”
    “是什麽?”龐清泉追問。
    “死信箱。”
    這個詞一出,龐清泉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這是他們熟悉的老派間諜手法。
    “地點呢?”
    “市區,解放路和中山路交叉口,廢棄的3號郵筒。”
    “很簡單。”龐清泉立刻有了方案,“派人二十四小時蹲守,誰去投遞,就地抓捕。帶回來,我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
    “不行。”杜宇澤直接否決。
    會議室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兩個人的對峙上。
    “你說什麽?”龐清泉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不行。”杜宇澤重複了一遍,“你抓到的,隻會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交通員。一個花幾百塊雇來的臨時工。一旦他失聯,‘禿鷲’的整條線都會立刻休眠,切斷所有聯係。我們唯一的線索,就斷了。”
    “那你說怎麽辦?”龐清泉向前逼近一步,“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情報取走?”
    “我們不隻拿回情報。”杜宇澤打開平板,將一張城市地圖投射到牆上,“我們還要利用這個信箱,把他們的整張網都釣出來。”
    他劃動手指,地圖上出現一個紅點,正是那個郵筒的位置。
    “陳工交代,他總共投遞過三次。每次都是在周二的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對方取信的時間,則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規律。”
    “這怎麽查?”龐清泉問。
    “規律是有的,隻是你沒看到。”杜宇澤在平板上操作起來。
    【係統接入城市交通監控網絡……】
    【調取目標區域過去三個月,每周二晚間及周三全天人流、車流數據……】
    【交叉對比‘天眼’係統麵部識別記錄……剔除常住居民、固定上班族……】
    牆壁上的地圖開始變得複雜,無數條數據流像血管一樣在屏幕上蔓延、交匯、篩選。
    “太花哨了。”龐清泉不屑地評價。
    “這不是花哨,是效率。”杜宇澤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禿鷲’選擇交通員,一定有標準。第一,麵孔陌生,不會引起注意。第二,行動路線必須能完美融入環境。第三,取信動作要快,停留時間不能超過一分鍾。”
    屏幕上的數據流猛地收縮,最後隻剩下三個模糊的人影,被係統用黃色的方框標記了出來。他們在不同的日期,都在郵筒附近出現過,並且符合杜宇澤設定的所有條件。
    “三個人,三次取信,沒有一個是重複的。”杜宇澤解釋道,“這說明‘禿鷲’的組織非常嚴密,而且本地可動用的人力資源很充足。”
    “所以你的計劃是?”高建軍問。
    “將計就計。”杜宇澤說,“我們準備一份假情報,由陳工,或者模仿他筆跡的人寫好,在下周二的同一時間,放進郵筒。但信封裏,除了紙,還有一個東西。”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比米粒還小的黑色顆粒。
    “這是國安三局最新的追蹤器。無源、無信號,隻有在特定頻段的掃描下才會被激活。能用一周。”
    龐清泉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我們不抓人。我們讓他把‘信’取走,然後全程跟蹤。”杜宇澤的計劃清晰而冷酷,“我們要看他把信交給了誰,第二層聯絡人在哪裏。我們要看這封信,最終會流向何方。我們要的不是一個交通員,我們要的是他們的安全屋,是他們的中轉站,是他們藏在更深處的核心成員。”
    他關掉投影,看著龐清泉。
    “龐科長,你的方法,是砍掉一根樹枝。我的方法,是找到它的根,然後連根拔起。”
    龐清泉沉默了。他一生都在和人打交道,靠的是經驗、直覺和審訊室裏的意誌較量。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想用一堆冰冷的數據和看不見的電波,去對抗一個幽靈般的敵人。
    這讓他感到陌生,也感到一絲不安。
    “好。”高建軍一錘定音,“就按杜宇澤的方案執行。‘捕鷲’行動,正式開始。”
    他看向龐清泉,“老龐,物理跟蹤和外圍支援,你的人最在行。追蹤器一旦送出去,你的人必須二十四小時三班倒,給我盯死了。任何異動,隨時準備行動。”
    “是。”龐清 Z清泉的回答簡短,卻很有力。他接受了命令,但並不代表他認同了杜宇澤。
    “杜宇澤,”高建軍又轉向他,“技術層麵,你全權負責。我不管你用什麽係統,什麽模型,我要你把‘禿鷲’的每一個動作,都給我算出來。”
    “明白。”
    會議結束,人們帶著比來時更沉重的心情陸續離開。
    龐清泉走到杜宇澤身邊,停下腳步。
    “小子,”他壓低了聲音,“我不管你是什麽背景,玩的是什麽高科技。但在我的地盤上,如果因為你的‘計劃’出了任何紕漏,死人了,或者線斷了,這個責任,你擔不起。”
    杜宇澤沒有作聲。
    他隻是把那個米粒大小的追蹤器,輕輕放在了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