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對。”
    “一直活到現在？”
    “對。”
    林青沉默了片刻。
    其實在月球的羽村墓園，找到記錄石碑的時候，林青就想過和輝夜一起抵達的仆從，會不會還活著。
    畢竟大筒木一族本身就有極強的生命力，輝夜更是無法被殺死，隻能被封印。
    “不，原因不重要。”
    林青收起發散的思緒，比起盲目的猜測，他還是喜歡做實事，從幽靈房間中取出一個筆記本，問：
    “他叫什麽名字。”
    “一式。”
    “大筒木一式。”
    林青唰唰寫上名字，湊到十八號眼前檢查：
    “是這麽寫嗎？”
    十八號看了眼，點點頭。
    “好。”
    林青收起筆記本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十八號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這位要去做什麽，急的蹦起來，一口咬住他的袖子：
    “你給我等會兒！就算是要去殺人，至少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是去殺人。”
    林青糾正說：“隻是去找他聊一聊。”
    十八號咬著袖子不鬆口，“別唬我，你哪次說去「聊聊」，不是提著對方的腦袋回來？”
    林青尷尬的別過頭。
    他倒也知道，千年時間都過去了，不差這麽十幾分鍾，隻不過，一想到有一個外星人潛伏人間，保不齊又打什麽鬼主意，林青就坐立難安。
    林青把十八號重新放回營養液，坐回到椅子上：
    “請繼續。”
    十八號為林青敘述大筒木一式的人生經曆：
    和輝夜一同抵達忍界不久，就遭遇輝夜偷襲，半個身子當做食糧喂給了神樹，剩下半個身子僥幸逃命，卻是瀕死。
    恰逢這時，路邊鑽出一個光頭。
    一式趕忙在死前奪舍了光頭的身軀，苟活至今，在忍界徘徊，成為了一個潛伏在暗中的幽靈。
    “……他一直沒出手？”
    林青詫異的問：“一式目睹輝夜被封印、五大忍村建立、三次忍界大戰，一次都沒有出手幹涉？”
    “沒有。”
    “那他在做什麽？”
    十八號回憶了一下：“就……藏著。”
    林青無法理解。
    不說大筒木族人，就是一介凡人擁有了千年的壽命，都能一點點的撬動曆史。
    十八號搖頭說：“林青，你還是在以短生種的眼光看待人生。
    就像你在激戰過後，會想要喝杯咖啡放鬆一下。
    對於一式來說，千年時間在他漫長、無盡的生活中，不過是小憩一杯的時間。
    況且，他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做。”
    十八號看向林青：“他成立了殼組織，沒錯，就是不久前通過電話，索要你身體的殼組織。
    這麽多年來，要說他專注做的事情，就是一直在尋找一具足夠強大、適配的身體……”
    “說到這，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不讓你太過倉促的去找他了吧？”
    林青緩緩點頭。
    大筒木一式苟活千年，尋找肉身，儼然就是一副老怪物要找更合適奪舍對象的模樣，通常這種老東西，都會留一手底牌在關鍵時刻爆發。
    考慮到對方是大筒木純血，並且地位比輝夜還要高，保不齊拚死爆發出來的力量，比完全體舍人還要強。
    雖說林青剛完成了波紋和黃金回旋的突破，又啟動了基因優化，正在朝著究極生物前行，但……
    不可小覷天下英雄啊。
    “做好萬全的準備前，我不建議你去找他。”十八號說。
    即便是白蛇仙人尚未隕落前，它都不想招惹一個隱忍千年，隨時可能發瘋的大筒木成員。
    千年來，一式的確沒做什麽大事，不過漫長的時間跨度下，許多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成為了他的眼線，很多時候，情報會不知不覺的泄露出去，落入一式耳中。
    所以，關於「大筒木一式」的秘密，白蛇仙人不論是生前，還是以小蛇之軀「轉世」後，都沒有對任何人提及，不想沾染上這份不必要的因果。
    反正都沉寂千年了，就繼續沉寂下去，安心當一個忍界幽靈吧——這就是白蛇仙人的想法。
    “那你現在為什麽對我說了？”林青問。
    “一來，我以為我死定了。二來……”
    十八號的目光變得深邃：“經曆了與舍人的戰鬥，我確定了，這群外星人，對這片世界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尊重。”
    十八號不在乎世間的人類死多少。
    它在乎的是「世界」本身。
    白蛇仙人是被世界所認可的仙人，或許人類把它當做邪魔，但是……
    它有責任站出來。
    “行，我知道了。”
    林青習慣的想要拍一拍對方的肩膀，手在空中轉了一圈，最後默默的收了回來，對十八號晃了晃，最後一個問題：
    “從人類的角度，你覺得他該死嗎？”
    十八號思考了許久，說：“我不知道。”
    大筒木一式降臨以來，還未做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情，就遭遇輝夜偷襲。
    千年來，隱姓埋名，從不主動招惹其他人、其他勢力，仿佛就是一個最為平凡的宇宙旅客。
    隻有那個叫慈弦的倒黴蛋受苦。
    但慈弦也沒死，甚至因為一式獲得了不老不死的體質。
    從道德和律法層麵，如果一式要被處死，那麽關在監獄內的財團、大名們，早就可以拉出去吊死了。
    可是從立場角度。
    人類和大筒木，終究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所以……
    十八號不知道。
    “你現在是這片世界的主人，是殺，是留，還是你來判斷吧。”
    林青笑了笑，回頭看向在治療室外等候的自來也等人，微微搖頭：“你說錯了，世界的主人不是我。”
    十八號翻了個白眼，它無法理解林青的話，不過……倒也無所謂。
    人類總是這樣。
    每隔幾十年、一兩百年，就會出現一種新的結構。
    過去是部落，是酋長，後來有了村子、國家，就有了村長和國王。
    十八號見多了。
    它望著林青離去的背影，慢慢伏低身體，浸泡在營養液中，繼續修複斷裂、破損的身體。
    部分腐化的血肉在修複時，散發細微的「滋滋」聲，並往外冒出淡淡的煙霧，直到煙霧最為濃鬱的時候——
    啪！
    大筒木一式把鍋裏煎的冒出滾滾肉香的牛排夾出來，放在了盤子上，端到餐桌前，又拿出紅酒和高腳杯。
    一式坐在餐桌前，露出笑容。
    “這才叫生活。”
    忽然，他的笑容僵住。
    一絲被窺視的異樣感……
    正從一式的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