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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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2012年春節的年貨的數量和年終補貼的金額都不如去年了,但是這些都並不妨礙所有人按照局辦公室的通知準時過來簽字領取,當然同樣也不妨礙所有人在知道今年的標準後那不滿的表情。蘇牧不由得想起去年年末的時候,雖然不知道其他科室的人是什麽樣的心情,但是原來科室的所有人可都是在領取這過年錢後都是歡聲笑語的,而這次蘇牧在辦公室裏看到卻是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悅,即使是在局辦公室簽字領錢的時候,而且每個人都會不滿的問一句:“今年怎麽少那麽多啊?”
    而每次這句的疑問都會帶來一場長時間的吐槽大會。開頭都是魏會計和陳主任跟每一個人重複著相同的話語解釋著局裏現在缺錢,錢都被張高勇用於平時宴請市裏的各種領導以及年底向各位領導的拜年了,反正就是局裏的錢都被張高勇花的差不多了,現在這金額還是用了執法專項資金的錢呢。然後就是所有人都在罵張高勇不當人,完全隻顧著自己升官,根本不管下麵工作人員的福利待遇,當大家說著說著還發現張高勇宴請的那些領導跟安監工作居然完全沒關係,也就是連跟市安監局領導的維護工作都沒有做時,更是罵的難聽至極,尤其是如同陸主任、嚴中華這樣的老同誌。每一場的吐槽到了最後都是由陳主任那句“別發牢騷了,發了也沒用,上麵領導喜歡的就是這種幹部,不然人家怎麽能升的這麽快呢。我們就熬幾年吧,張局這樣的,到點了一定會升官走人的。不過年輕人要升官就得好好向他學習。”來結尾的,隨便還打趣一下在場的年輕人。
    蘇牧每次聽著大家的這些激烈的吐槽,總會擔心張高勇會不會正好經過被其聽到,同時心中也總是泛起了嘀咕,不由的想起他從張高勇處拿到的那價值3000元的商場購物卡。蘇牧十分的糾結,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些購物卡,要他退回去,他不僅不敢,而且他也不舍得,畢竟這相當於他現在半個多月的收入了;但是他又不能安心的收著,就怕哪天被查出來,畢竟林姚施局長的警示就在不久之前。蘇牧這幾天也查過刑法相關規定,還問了從事相關工作的同學,知道一般被追究刑事責任的金額在5000元,雖然這次收到的金額沒有超過標準,但是違紀是肯定的,萬一以後被問責,是十分有可能影響他以後的前程的。蘇牧這兩天看似平靜,實際上總是在心裏犯嘀咕,卻又不能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
    蘇牧考慮良久,聽著大家的不滿吐槽,更覺得不安全,萬一張高勇或者魯鬆濤以後出事了呢。但是讓蘇牧將這些購物卡退回去,他又做不到。退給張高勇或者魯鬆濤,顯然不合適;退給鐵軍公司,可是該退給誰呢?蘇牧根本就不知道。蘇牧看著手中到手的6000元現金,心中權衡了很久,突然想起了當初區紀委在林姚施局長案件中為了讓大家主動退繳不正當所得而發下的廉政賬戶的賬號,也許自己能夠將錢繳到這個賬號上,這樣即使以後出事了也能有個交代,畢竟這本就是廉政賬戶存在的意義。蘇牧立馬就在電腦上翻找起當初隨便存在電腦裏的賬號。
    “真的全部繳上去嗎?那過年可就錢不多了啊。今年發的過年錢本就少了一半多。”蘇牧一邊尋找一邊又在心裏盤算著。年初三,雙方家長要在女友楊鈺涵家裏見麵,雖說已經送了過年禮了,但是在春節裏登門總要準備禮物吧,春節假期裏總要和女友在商場轉轉吧,這些都要花錢啊。雖然說禮物啥的,可以用那購物卡,但還是有不少地方是需要使用現金的啊。
    蘇牧拿著賬號在銀行的營業廳躊躇了良久後終於取了號,並在權衡良久後最終還是不安全感占據了上風最終將3000元現金存入了廉政賬戶。蘇牧將憑證收在了衣服內袋,一回家就夾在了一本書中。蘇牧做完這些才感覺心安了不少。
    在這種氛圍中,2012年的春節還是如期而至,除夕夜璀璨的煙花和房間內回響的難忘今宵都在告訴所有人新的農曆年到了。
    大年初一大清早,蘇牧就穿著早已準備好的新衣,和父母一起吃完了按照風俗由父親單獨準備好的早餐後就去擠公交去城隍廟進香了。在城隍廟門口,蘇牧看到那一個個存在多年了的賣香的攤鋪,鬼使神差的跟父母說道:“爸、媽,我們要不要也買一點高香啊?”
    父母看著多年來第一次問這個問題的兒子,狐疑的互相看了一眼後,父親瞪了蘇牧一眼:“給城隍老爺進香,隻要心誠就好了,城隍老爺是不會在意香高不高的。你不要剛有點小錢就想著亂花錢。”
    蘇牧一下子被說的訕訕不語,有著一點尷尬。母親卻拍了父親一下:“大過年的,說啥呢。現在條件好點了,孩子覺得該買點高香也是正常的,而且馬上就要議孩子的婚事了,還想著祈求城隍老爺保佑爭取今年有個孩子呢,孩子想的周全,買個高香。”
    母親這麽一說,父親也就不吭聲了,隻是跟著母親一起到香攤上挑了三把價格相對親民的高香。一家人也就沒有再從城隍廟工作人員手中請香,直接進了大門,按照規矩老老實實的給城隍老爺進香。蘇牧這一次磕頭也磕的特別虔誠,嘴中不停請求著城隍老爺能夠保佑他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如果覺得自己品行足夠就讓自己坐上執法大隊大隊長的位置。蘇牧這次進香的虔誠讓父母都感到詫異,之前每年進香,蘇牧都是有點不耐煩的,每次都是急匆匆的,能懶就懶,這次卻是在每個神像麵前都磕頭磕過去的,而且磕的恭恭敬敬的,完全沒有不耐煩。
    “孩子這是咋啦?”父親悄悄的問著母親。
    “可能是要結婚了,長大了吧。”母親頓了頓,又回了一句,“也許他今年看了太多的枉死之人吧,心裏有東西了吧。”
    “他是不是說什麽了?”父親還是不安的問道。
    “他現在做的是事故調查的工作,你懂得啊,你們當年廠裏不也有,都是因為事故而意外死去的人。他現在經常見到,他恐怕也怕了吧,他每次回來跟我嘮叨起那些事故時,我都覺得他是心重的。”母親歎息的說了一句,“這孩子從小就敏感,心思也重,不知道他能不能習慣。”
    “算了,大年初一的,不說這個了,應該就是孩子要談婚事了,所以想求城隍老爺保佑吧。”父親說著,又雙手合十向主殿行了個禮。
    三人在城隍廟進香完畢後已經臨近中午了。“爸、媽,要不我們就直接去商業街吧,在那邊吃碗麵然後把後天的禮品購置全了。”蘇牧在出了城隍廟大門後看看時間說道。
    這次父母沒有再說蘇牧亂花錢了,隻是點頭表示同意。一家三人坐公交到商業街後找了一個麵店各自吃了一碗麵,然後到了那家全市有名的商場裏將後天需要的禮品購置完畢。每次結賬在蘇牧的堅持下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去的,他一個人偷偷的使用了那些購物卡。蘇牧在使用購物卡時既感到一種不安卻又有著一種快感,那種貪了便宜的快感。
    當一家人回到家裏時已經是到了晚飯的時間。父母準備晚飯,而蘇牧去跟女朋友楊鈺涵通話去了,說著這邊的一些見聞,問著她那邊又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
    年初三的雙方家長見麵也很順利,蘇牧的父母特意找了老院子裏有車的一位鄰居幫忙讓其開車前往女方家。楊鈺涵的母親已經在前兩年因病去世了,因此代替其母親的是她的舅舅,雙方對彩禮、嫁妝等的都沒有太多的計較,都說著雙方都是窮人家庭,一切從簡,兩個孩子一個在政府機關一個在外企,相信兩個孩子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比老一輩過得好等等,最終將婚禮的日子定在了五一假期。最後是在吃過晚飯後,雙方才互相道別。
    “兒子,你駕照考到了,也該買車了啊。”在到小區後對著那位曾經的鄰居千恩萬謝後,父親突然對蘇牧說道。
    “也是啊。對方彩禮也沒多要,家裏的錢湊湊,應該能有個十萬元左右,你也買個車吧,這樣以後到那邊去也能方便很多。”母親也讚同道。
    蘇牧邊走邊想了想後點點頭:“好的,那我等楊鈺涵回來之後再一起去,總要聽聽她的建議。”
    “那也是對的,不過你也要有自己的主意。價格十萬元左右,再多家裏也拿不出,後麵婚宴也要花不少錢呢。”父親點點頭。
    “放心吧,兒子知道的。”母親白了一眼,責怪父親的不懂人情。
    春節假期就這麽過去了。在農曆新一年的第一個工作日,蘇牧知道在經過一個長達七天的假期後,張高勇的辦公室恐怕要好好打掃一遍了,而張高勇又是習慣性的在早上八點左右就會到,他必須在八點之前就要完成打掃工作,因此他在七點左右就到了辦公室準備開始打掃工作。
    “小蘇,新年好。”在蘇牧打掃進入尾聲時,背後傳來了張高勇的聲音。
    “新年好,張局。”蘇牧起身向張高勇回了一個新年禮,然後說道,“張局,馬上就好了。”
    “沒事,你繼續,我要先去瞿區長那邊。”張高勇說著將手中的雜物放下然後提著公文包就走了。
    “要拍領導馬屁的人也挺難的,這麽早就要向更大的領導拜年。”蘇牧想了想,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是不是也挺狗腿的,不然正常時間上班後再來打掃,也符合規矩啊,沒必要一定要在張高勇到來之前完成所有的打掃工作。
    慢慢的,所有人都在上班時間之前到了辦公室。不管年前大家有多麽不滿,在這第一天都是笑容滿麵的跟大家打招呼拜年。但是大家的笑容沒能維持多久,所有人的第一次失望很快就到來。
    “今年開工紅包怎麽弄?”魏會計在開工會議之前跟陳主任提了一句。
    陳主任在全辦公室人員的關注下搖了搖頭:“張局沒有這方麵的打算,今年不發。”
    蘇牧一聽到就感覺心裏失落落的,雖然開工紅包沒有多少,但是實際上他自己從家裏出發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期待了,而現在這份期待落空了,那份失落感真的是十分的嚴重。蘇牧不由看向辦公室裏的其他人,發現大家的臉上都帶著明顯的不滿,而到會議室等待張高勇前來的期間,那份不滿顯然已經傳染到每一個普通工作人員身上了,隻有幾個副局長沒有參與這種竊竊私語,但是明顯也沒有禁止。蘇牧都有點擔心這隻是一個慣例的會議會不會因此不歡而散了。
    “各位同誌,不好意思,來遲了,在瞿區長那邊被留住了。”張高勇一進會議室就為自己的晚到解釋道,而所有人都沒有搭話的意思。整個開工會議倒沒蘇牧擔心的不歡而散,畢竟這是政府機關,但卻沒了往年的歡聲笑語,隻是在沉悶中走了個形式。
    “還有一個工作調整說一下啊,”張高勇輕輕嗓子說道,“從下個月開始呢,魯局除了負責事故調查工作外,另外再分管局裏的法治工作;同時為了事故調查工作的順利開展,陸主任現在開始協助魯局管理事故調查工作,陸主任就不再繼續協助陳局了。”
    蘇牧聽的一愣,意思是現在自己頭上又多了一個領導啊。蘇牧看看魯鬆濤,發現他還是那副一臉笑容的表情,隻能壓下自己的好奇,反正自己隻是一個做事的基層人員,領導之間的變動,管他呢,向一個人匯報是匯報,向兩個人匯報還是匯報。
    “魯局,那以後事故調查報告草稿是先發給陸主任嗎?”會後,蘇牧到魯鬆濤辦公室將年前機械廠那個事故報告交給魯鬆濤時問道。
    “不用,陸主任是負責協助我們調查工作,以後的報告草稿發給我的時候你再發一份給他看看就好。”魯鬆濤擺擺手道,“不過以後法治工作這條線也到了我這邊,你的工作任務可能會加重不少,你要注意分配工作精力,把工作都要做好。”
    蘇牧聽了之後隻能點頭,心中不由嘀咕一句:我還以為法治工作是給其他人做呢,法治工作可是一個雜事特多的工作,都是空對空,在村裏和鄉裏的時候就體會過了。不過蘇牧表麵沒有露出不滿,隻是說道:“那以後要更注意工作節奏了。”
    蘇牧一個人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裏聚了不少人,駕駛班的三個人全在,兩個業務科室也都有人在,全局二十多人,在這裏麵就聚了十多人。蘇牧知道這些人都是家中無事且家中沒飯可吃的,那些家中有事的或者家裏有人做飯的恐怕都已經在會議結束後第一時間就離開了,而即使這些人在吃完午飯後也是要走的。
    “小蘇回來了啊,你坐。”坐在蘇牧位置上的王長坤笑嘻嘻的說道並準備起身。
    “王哥,你就坐吧。我站會。”蘇牧把筆記本把辦公桌一放就靠著自己的辦公桌站著。
    “蘇大以後的工作量要更多了啊。”楊戈笑眯眯的打趣道。
    蘇牧翻了一個白眼給楊戈,兩個人在去年相處下來已經很熟悉了,也就沒了那麽多客套,“楊書記,你可是給我封了官的啊,到時候兌現不了,我可就找你了哦。”
    蘇牧的臉上也是笑嘻嘻的,而楊戈笑的更歡了,“等我這個書記轉成真正書記了,一定給你兌現。哈哈哈哈哈。”
    “得,那看來小蘇這輩子都沒希望了。”王長坤賤賤的說了一句。所有人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慢慢的,所有人的閑聊轉移到了原來的話題中。蘇牧一聽就知道大家都在吐槽張高勇,尤其是這次連微薄的開工紅包都沒有的情況更是將大家在年前的不滿情緒再次勾出來了,所以這次的吐槽就更狠了,甚至在他們的嘴中,張高勇都跟民國那些隻知道喝兵血、拍馬屁的那些人差不多了。蘇牧隻能聽著,一句話都不能說。能說什麽呢?為張高勇辯護吧,不要說自己沒底氣了,就是那個在護士群裏要罵醫生的心理學理論也讓他開不了口,更何況想想年前自己從張高勇手裏拿到的那些購物卡,蘇牧也不認為張高勇乃至魯鬆濤在廉政方麵是幹淨的,蘇牧能夠肯定的是他們倆肯定也是收了的,而且一定比自己多很多,不然他也不會不敢退那些購物卡或者公開上繳區紀委了。
    所有人的吐槽是在陳主任一句“該吃中飯了”中結束的。所有人都向食堂趕去了。下午,整個局再次變得空蕩蕩的,隻剩下辦公室裏仍有數人在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但也顯得心不在焉,慢慢的也有人離開了。蘇牧也在魯鬆濤離開後就收拾收拾東西然後跟陳主任說了一聲後就回家了,雖然家中也無事,但是他也不想在局裏顯眼,畢竟到他走時,局辦公室也隻剩陳主任一個人了。蘇牧相信在他走後不久,陳主任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