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窗簾縫隙裏漏進的第一縷天光還帶著淺淡的藍紫色，李辛怡已經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坐起來。身邊的趙尹辰呼吸均勻，眉頭微蹙，像是還陷在某個關於急診室的夢裏。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掠過他下頜新生的胡茬，觸感紮手卻讓人安心。
    今天是肖暖和宋興熙回英國的日子。
    客廳裏，行李箱的滾輪偶爾擦過地板，發出細碎的聲響。李辛怡熱了牛奶，煎了四片吐司，剛把餐盤擺上桌，玄關處就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肖暖穿著寬大的衛衣，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也是沒睡夠，看見餐桌立刻誇張地歎了口氣：“辛怡，我真是愛死你了，再讓我吃一頓你做的早餐，我才有勇氣麵對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宋興熙跟在後麵進來，手裏拎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裏麵是給英國朋友帶的特產。他把袋子靠在牆角，笑著揉了揉肖暖的頭發：“別誇張，飛機上有餐食。”
    “那能一樣嗎？”肖暖瞪他一眼，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吐司就往嘴裏塞，“這是家的味道，飛機餐是快餐的味道。”
    李辛怡被她逗笑，剛要說話，趙尹辰穿著睡衣走出來，頭發睡得有些淩亂。“醒了？”她遞過一杯溫牛奶，“快吃點，一會兒還要去機場。”
    趙尹辰接過牛奶，目光掃過牆角的行李箱，語氣裏帶了點不舍：“真不再多待幾天？”
    “不了，簽證快到期了，再說了，學校那邊催得緊。”宋興熙拉開椅子坐下，“等下次有空，我們再回來，或者你們去英國玩，我做東。”
    “一定。”李辛怡點頭，“到了記得報平安。”
    四個人圍坐在餐桌旁。肖暖嘴裏塞著吐司，含混不清地說：“真舍不得你們，在英國待久了，總覺得還是這邊舒服，有你們在……”
    話說到一半，她自己先紅了眼眶。李辛怡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沒說話。認識這麽多年，從青澀的高中時光到各自步入社會，她們早就成了彼此最堅強的後盾。
    趙尹辰看了眼時間：“該出發了，別誤了航班。”
    宋興熙點點頭，起身去拎行李箱。四個輪子在樓道裏滾動，聲音在清晨的寂靜裏格外清晰。電梯下降時，肖暖忽然抱住李辛怡：“等我回來，還來你店裏蹭咖啡。”
    “隨時歡迎。”李辛怡回抱住她，“照顧好自己。”
    到了機場，辦理值機、托運行李，一切都按部就班。安檢口前，肖暖抱著李辛怡不肯撒手，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我會想你的。”
    “我也是。”李辛怡幫她擦了擦眼淚，“別哭得跟個小屁孩似的，又不是再也不見了。”
    宋興熙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女孩相擁而泣，無奈又好笑，轉頭對趙尹辰說：“那我們走了，麻煩你們跑一趟。”
    “一路順風。”趙尹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到肖暖和宋興熙的身影消失在安檢口，李辛怡才收回目光，眼眶還有點紅。趙尹辰遞過一張紙巾，聲音放柔：“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想她們了就視頻。”
    “我知道。”李辛怡吸了吸鼻子，接過紙巾擦了擦，“就是突然覺得，身邊的人好像總是在不停地告別。”
    “但也會有新的相遇。”趙尹辰握住她的手，指尖溫熱，“比如，我們遇見彼此。”
    李辛怡被他說得笑起來，心裏的酸澀淡了許多。兩人並肩走出機場，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吹得人精神一振。機場外，兩人打了出租車。“先送你去店裏？”
    “嗯，曉芹應該快到了。”兩人坐進後排，“你也趕緊去醫院吧，別遲到了。”
    車子駛出停車場，匯入早高峰的車流。陽光已經升高，透過車窗灑進來，在趙尹辰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專心致誌地看著外麵，偶爾側過頭看她一眼，眼神裏帶著溫柔的笑意。
    到了咖啡廳門口，任曉芹正踮著腳往裏麵搬一箱咖啡豆。李辛怡趕緊推開車門跑過去幫忙：“我來吧。”
    “辛怡姐，你來了。”任曉芹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趙醫生也在啊。”
    “嗯，送他們去機場剛回來。”趙尹辰停好車走過來，順手接過箱子，輕鬆地搬進店裏，“你們忙，我去醫院了。”
    “路上小心。”李辛怡幫他理了理衣領。
    趙尹辰低頭在她嘴唇上印下一個輕吻：“晚上等我回來。”
    看著他的車匯入車流，李辛怡才轉身走進咖啡廳。任曉芹湊過來，笑嘻嘻地說：“辛怡姐，你和趙醫生也太甜了吧，每天都跟初戀似的。”
    李辛怡臉上一熱，拍了她一下：“別胡說，趕緊幹活吧，一會兒該有客人來了。”
    咖啡廳的一天，總是從磨咖啡豆的香氣裏開始的。李辛怡係上圍裙，開始擦桌子、擺餐具，任曉芹則在吧台後麵調試咖啡機。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在光裏跳舞。
    “對了辛怡姐，”任曉芹忽然想起什麽，“昨天那個常客，就是總點手衝耶加雪菲的張先生，說今天要帶朋友來，讓我們留個靠窗的位置。”
    “好，我知道了。”李辛怡點點頭，把靠窗的那張桌子擦得格外幹淨。
    第一個客人推門進來時，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是住在附近的老太太，每天這個點都會來買一杯熱牛奶和一份三明治。“李丫頭，今天又起這麽早？”老太太笑眯眯地問。
    “張奶奶早，您先坐，馬上就好。”李辛怡手腳麻利地準備好東西，遞過去。
    忙碌就這樣開始了。點單、製作、收銀，偶爾和熟客閑聊幾句，時間在咖啡香和叮當作響的杯盤聲裏悄然溜走。任曉芹是個活潑的老板，總愛跟李辛怡分享些網上看到的趣事，兩人配合默契，再忙也不覺得累。
    中午時分，李辛怡拿出手機，想給趙尹辰發個信息問問他吃飯了沒，點開對話框才發現，他早上已經發了一條：“剛下手術，在吃盒飯，勿念。”後麵還加了個笑臉表情。
    她失笑，回了句：“注意休息，別太累。”
    放下手機，任曉芹湊過來說：“辛怡，你看趙醫生多好，再忙都記得給你報平安。”
    “略略略。”李辛怡嘴上嗔怪，心裏卻甜絲絲的。
    下午的客人漸漸少了些，李辛怡才有空坐下喝口水。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她放在吧台上的手背上，溫暖而柔和。她想起早上在機場的告別，想起趙尹辰低頭吻她時的溫度，想起肖暖哭紅的眼睛，忽然覺得，生活就像這杯溫水，平淡，卻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而醫院那邊，趙尹辰的一天則是在一片白色中展開的。
    剛到科室，就被護士長叫住：“趙醫生，3床的病人早上血壓有點不穩定，你去看看。”
    “好。”趙尹辰換上白大褂，快步走向病房。
    3床是位患有冠心病的老爺子，昨晚睡得不好，早上測血壓時高壓到了160。趙尹辰仔細檢查了各項指標，又詢問了老爺子的睡眠情況，調整了用藥劑量，叮囑家屬注意觀察。等處理完這邊，門診的病人已經排起了隊。
    問診、開處方、解釋病情，他的聲音始終平穩溫和，即使麵對情緒激動的患者家屬，也總能耐心安撫。同事打趣他：“趙醫生，你這脾氣是天生的吧？換了我，早就被這些人磨沒耐心了。”
    趙尹辰笑了笑：“他們本來就因為生病心裏著急，咱們態度好點，他們也能舒服些。”
    忙到中午，他才匆匆扒了幾口盒飯，又被叫去急診室會診。一個車禍傷員情況危急，需要立刻手術。他穿上手術服，走進手術室，一待就是三個小時。當他摘下口罩，額頭和鼻梁上已經勒出了深深的紅痕，後背的白大褂也被汗水浸透。
    走出手術室時，外麵的天色已經開始發暗。他靠在牆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拿出手機看到李辛怡的信息，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給她回了信息，又給家裏的母親打了個電話，問問她的身體情況，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往辦公室走。
    同事見他累得臉色發白，勸他：“趙醫生，要不今天早點下班吧，剩下的事我幫你處理。”
    “沒事，我把病曆寫完就走。”趙尹辰揉了揉太陽穴，坐在電腦前開始整理病例。窗外的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卻驅不散眉宇間的倦意。
    等他終於忙完所有事，走出醫院時，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城市。路燈次第亮起，車流匯成光的河流。他打了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回家，快點見到李辛怡。
    回到家時，李辛怡剛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她從廚房探出頭來，臉上帶著笑意：“回來啦？快去洗手，馬上開飯。”
    趙尹辰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裏滿是疲憊：“好累。”
    “辛苦了。”李辛怡轉過身，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先吃飯，吃完飯好好休息。”
    餐桌上擺著兩菜一湯，都是趙尹辰愛吃的。他狼吞虎咽地吃著，李辛怡坐在對麵，時不時給他夾一筷子菜，看著他吃得香甜，自己也覺得滿足。
    “今天店裏忙嗎？”趙尹辰咽下嘴裏的飯，問道。
    “還好，下午不算太忙。”李辛怡說，“肖暖他們到英國了嗎？發信息了嗎？”
    “還沒，估計還在飛機上。”趙尹辰拿出手機看了看，“等他們落地了應該會說的。”
    吃完飯，趙尹辰主動收拾碗筷，李辛怡想幫忙，被他推到客廳：“你坐著休息，我來就行。”
    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李辛怡靠在沙發上，覺得心裏暖暖的。這個男人，在醫院裏是冷靜專業的醫生，回到家卻會笨拙地洗碗、拖地，會記得她的喜好，會在她累的時候給她按摩，這樣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開水，卻讓她覺得無比踏實。
    趙尹辰洗完碗出來，挨著她坐下，把她攬進懷裏：“今天送肖暖他們走，是不是又哭了？”
    “才沒有。”李辛怡別過臉，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沙發套，“就是風太大，迷了眼睛。”
    趙尹辰低笑出聲，伸手扳過她的臉，指腹輕輕蹭過她微紅的眼角：“那下次我替你擋風。”
    溫熱的呼吸落在鼻尖，李辛怡心頭一軟，剛要說話，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肖暖發來的視頻請求，背景裏能看到英國機場的免稅店，她舉著手機晃了晃：“辛怡！我們到啦！英國下雨了，冷死了！”
    “到了就好，趕緊去酒店休息。”李辛怡對著屏幕笑，“記得加衣服，別感冒了。”
    “知道啦，你跟尹辰早點休息。”肖暖擠眉弄眼，“等我倒過時差再跟你細聊。”
    掛了視頻，客廳裏又恢複了安靜。趙尹辰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起身時牽住李辛怡的手：“時間不早了，洗澡休息吧。”
    浴室裏很快騰起白霧，熱水衝刷著疲憊的身體，李辛怡看著鏡子裏氤氳的自己，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今天雖然有告別，有忙碌，卻處處透著安穩的暖意，就像趙尹辰掌心的溫度，讓人踏實。
    她剛換好睡衣走出浴室，就聽見趙尹辰在臥室裏喊：“寶貝，幫我拿件幹淨的T恤。”
    “來了。”李辛怡拉開衣櫃，剛拿出衣服，敲門聲突然響了。
    篤篤篤，節奏不急不緩，在深夜裏格外清晰。
    趙尹辰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頭發上的水珠滴落在鎖骨：“誰啊？這麽晚了。”
    “不知道。”李辛怡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是個女生，沒見過。”
    趙尹辰擦著頭發的手頓了頓：“我先換件衣服，你去開門問問。”
    “好。”李辛怡轉開門鎖，心裏還嘀咕著會不會是走錯門的鄰居。
    門開的瞬間，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門外站著的女生約莫二十三四歲，穿一條洗得發白的棉布裙，長發鬆鬆地披在肩上，發尾微微卷曲。臉上是幾乎看不出的淡妝，睫毛很長，垂著眼時像落了層淺灰的霧，可抬眼看向李辛怡的刹那，那層霧裏突然透出點冷意。
    女生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嘴角甚至撇了下，像是看到什麽不合時宜的東西，但那表情快得像錯覺，眨眼間就變回了疏離的平靜。
    “這裏是趙尹辰家嗎？”她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李辛怡愣了愣，下意識地反問：“你是誰？找他有事？”
    女生沒回答，反而往前探了半步，目光越過李辛怡往屋裏掃了圈，才慢悠悠地說：“你告訴他，白昕月來了。”
    白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