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能既要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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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嫁過來,她謹小慎微,處處低頭看眼色,處處被排擠陷害,本來樂觀的人變得鬱鬱寡歡。
    府中處境糟糕,又不得夫君,婆家重視,身心俱疲,強撐三年之久,後又中毒,身體徹底垮掉,隻能用藥水吊命。
    當時別說吃肉,就連米湯也要適量。
    樓雪秋真沒想到自己會重生,如話本般的故事重現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幸事,不禁眼含熱淚。
    之前還誤會辱罵老天爺,現在看來,老天爺老天奶真是待她不薄!
    她這兒吃著,杏桃也沒閑著,眼看攔不住,隻好打水在一旁候著,就等她吃完,趕快上前擦拭幹淨。
    樓雪秋吃飽,不顧形象的打了個嗝,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看向一旁等候的杏桃。
    “別忙活了,沒人過來,直接關院鎖門,洗漱歇息。”
    “不行啊,小侯爺一會兒還...”
    “他不會來的。”
    樓雪秋說的篤定。
    那人估計現在正衣不解帶的照顧落水的表妹,哪裏還想得起有個新媳婦在。
    想到自己名義上的夫君,樓雪秋心裏並無一點漣漪。
    她說完,自行脫掉喜服向著澡桶走去。
    精美的喜服像抹布一樣扔在地下,上麵還赫然印著一枚秀氣的腳印。
    杏桃撿起來撣撣土,臉上盡是茫然。
    她怎麽覺得自從小姐來到侯府的那一刻,整個人都變的不一樣了?
    明明從沭陽來時還充滿小女子的忐忑害羞,怎麽此刻卻很是平靜冷淡?
    樓雪秋知道自己的轉變有些快,奈何也不好開口解釋,隻能拉上屏風,擋住外麵丫頭試探的目光。
    桶裏盛著清透且溫度適宜的洗澡水,府中那些勢利眼不可能給自己準備這些,隻有傻杏桃才會事無巨細,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樓雪秋心裏湧上一股暖流,一雙潔白小巧的玉足試探的點點水麵,瞬間腳尖漾起水波。
    感受著舒爽的水溫,慢慢整身沉入水中,霎時被溫暖的水包裹,樓雪秋情不自禁歎息出聲。
    可能是吃的太撐,也可能是水溫太舒適,樓雪秋腦袋昏昏沉沉,不受控製地想起前世。
    上一世自己帶著滿心期待來到京城,率先感受到眾人對自己的不歡迎,心中忐忑,可仍有著期盼。
    穿著喜服忍饑挨餓等到了後半夜,可惜直到天亮,喜燭燃燒殆盡,也沒有等到該來掀蓋頭的人。
    現在想起來,那一天,京城的夜晚可真是冷,真是漫長。
    這一世,自己還等個什麽?
    杏桃聽著裏麵傳來的水聲,憂心忡忡的看向院外,她不敢真關門,隻能守在院裏,想著等看到有人來,再趕忙通知小姐。
    樓雪秋收拾妥當,出來後便看到院裏眺望的人影,叫了幾聲,都被對方拒絕,無奈的歎息一聲。
    瞧她堅持,自己不再強求,幸好此時季節適宜,沒有蚊蟲叮咬,索性隨她去吧。
    今晚對樓雪秋來說注定是個安心卻又動蕩的夜晚。
    外麵天色已晚,前麵的吹吹打打根本傳不到這個偏僻小院。
    屋內被昏暗籠罩,隻留下一盞燭台,散發著昏黃的燈光。
    正適合安歇,可樓雪秋卻毫無困意。
    簡單的四角木榻上,靚麗美貌的女子此刻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看著床頂,漆黑的瞳孔散發無盡的幽暗,仿佛舒適的床褥也無法溫暖她的心。
    上一世自己嫁過來後,也是被隨意安置在了這個偏僻小院,府中上到主子下到奴仆,全府沆瀣一氣對她視而不見。
    看不到她,聽不到她。
    這一招不會讓人疼,不會讓人流血,可比動刀棍還要讓人煎熬。
    自己因為人生地不熟,再加百姓對官家身份天生的怯畏,不由放低姿態,窩窩囊囊的討生活,誰都可以踩一腳,連帶著杏桃也被欺負。
    活生生的人啊,日積月累做下心病。
    極度憋悶下,她把受到的一切委屈不公,竟通通歸怨到了爹爹身上。
    這個想法剛冒頭,心中的鬱結仿佛找到宣泄口,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愈發洶湧。
    如果不是爹用恩情突然地把自己嫁進侯府,那自己就不會受到欺辱,在這裏受人白眼,仰人鼻息,謹慎生存。
    都怪爹!
    這個想法猶如魔咒,深入內心。
    因此心生怨懟,從未回家探望,家中親人來京訪親,即使自己每時每刻都想著他們,卻也慪氣回避,對家中所有事不聞不問,就這樣單方麵與沭陽斷了聯係。
    後又病體困在床榻,想聯係也沒有辦法,又在臨死前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慘狀。
    爹娘身死異鄉,大哥打入大牢秋後問斬,大姐一雙兒女病死,被夫家吃幹抹淨拋棄,從此瘋瘋癲癲流落街頭,成為那些流氓無賴的發泄...小弟被一青樓女子騙盡家業,背負上巨額錢債,還被債主打斷雙腿,從此一蹶不振,樓家就此沒落。
    得此不幸消息,本就被毒浸透的破敗身體,直接一命嗚呼。
    而她自己的屍首也被拋棄荒野,沒有絲毫體麵。
    不知為何,自己死後反而成為魂體,卻不能離開肉體一步,隻能每日每夜被迫看著逐漸腐爛的肉體,感同身受著被群蟲蠶食殆盡。
    精神與肉體的雙雙崩潰之下,她瘋了,指著周遭一切破口大罵。
    罵天罵地,罵神明罵鬼怪,罵這該死的好天氣惹來蠅蟲,罵的過癮,罵的不知天地為何物,就連路過的鳥兒蝴蝶都是她咒罵的對象。
    反正是鬼魂,不覺累,找不到汙言穢語,就同一個髒汙反複重複。
    也不知過了幾日,幸運遇到一個過路老婦,親眼看著對方為自己挖坑,小心翼翼的用那雙瘦弱的手臂抬著早已經爛的不成樣的肉體進坑,整理衣冠,埋土,誦經祈福。
    多虧她的善舉,自己這才入土為安。
    也是同一刻,她再睜開眼,便是剛來到京城的那刻。
    恍惚驚訝遺憾...最終化為狂喜。
    當下還無法回神,她猶如提線木偶般讓喜婆牽引,下轎拜堂,如前世一般聽著周遭惡意的詬病...
    直到進入喜房,借口支開杏桃,隻留下自己,這才有精力好好思考現狀。
    當時很是恍惚,下意識重重的擰了下胳膊,劇烈的疼痛快速襲來。
    不是幻境!
    重生是真!
    可巨大的喜悅下緊接生出遺憾,如果能重生在定親前多好?
    好在這個思緒沒存在多久便消散。
    人不能既要又要。
    上天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便是天大的恩惠。
    此時的自己還未中毒,家人健在,一切的悲劇都未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世,她要爹娘長命百歲!要兄弟姐妹健康安穩!要樓家長盛不衰!
    樓雪秋理清思緒,聽著外麵蟲鳴聲,閉上眼,漸漸進入夢鄉。
    夢中沉靜安穩,是一個許久未遇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