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宴飲之間定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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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省城“靜廬”私房菜館古樸雅致的門庭前,一輛黑色帕薩特悄然停駐。
李毅飛推門下車,一身挺括的深色西服在暮色中更顯沉穩。他提前半小時抵達,既是禮節,也是習慣——掌控全局,始於掌控時間。
後備箱裏,靜靜躺著兩箱年份茅台和幾條軟中華。這是李毅飛上任後便養成的習慣,自掏腰包備下的“戰略物資”。
身處行政序列,尤其是基層主官,迎來送往、溝通協調是常態。煙酒非必需,卻是某些場合下迅速拉近距離、表達誠意的“潤滑劑”,分寸拿捏得當,便是助力而非負擔。
六點整,李毅飛已站在靜廬門口最顯眼的位置,身姿挺拔如鬆,目光平靜地掃視著車流。
六點十分,一輛黑色奧迪A6平穩駛來。李毅飛立刻迎上前幾步,笑容得體:“莊處,王處,歡迎歡迎!”
車上下來兩人,正是省發改委綜合規劃處處長莊稼官和省交通廳鄉村道路建設處處長王永軍。莊稼官依舊儒雅,王永軍則身材微胖,麵相和善,帶著基層摸爬滾打上來的精明。
“毅飛同誌久等了吧?” 莊稼官笑著握手。
“應該的,莊處、王處裏麵請。” 李毅飛側身引路。
然而,莊稼官卻擺擺手,目光投向馬路盡頭:“不急,再等一位貴客。”
李毅飛心中微動,麵上不露分毫,笑容依舊:“好,聽您安排。” 他敏銳地意識到,今晚的飯局規格,恐怕比預想的還要高。能讓莊稼官親自等候的“貴客”,分量絕對不輕。
約莫五六分鍾後,一輛低調卻透著厚重感的黑色邁巴赫S級轎車無聲地滑停在靜廬門前。司機迅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
莊稼官立刻上前一步,臉上笑容更盛,帶著幾分親近:“沈總!歡迎歡迎!路上辛苦了!”
一位約莫五十出頭、身著考究休閑西裝、氣質沉穩中帶著一絲銳利的男子邁步下車。他麵容清臒,眼神深邃,隨意掃視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勢。
此人正是江省乃至全國都頗具影響力的水產養殖與加工巨頭——“水生集團”的掌舵人,沈天鵬!
“老莊,王處,讓你們久等。” 沈天鵬聲音平和,與莊稼官、王永軍顯然熟稔,目光隨即落在李毅飛身上,帶著一絲審視。
“沈總,這位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青年才俊,多水縣副縣長兼多港鎮黨委書記,李毅飛同誌。”
莊稼官連忙介紹,又對李毅飛道:“毅飛,這位是咱們江省民營企業的標杆,水生集團的沈天鵬沈總。”
“沈總您好!久仰大名!我是李毅飛,非常榮幸能見到您!” 李毅飛上前一步,雙手伸出,態度恭敬卻不諂媚,眼神清澈坦蕩。
沈天鵬伸出手與李毅飛輕輕一握,目光在他年輕得過分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歸於平淡。
他微微頷首:“李書記,年輕有為。” 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顯然並未將這位年輕的基層幹部太放在心上,隻當是莊稼官帶來認識一下的“陪客”或買單人。
眾人進入李毅飛早已預訂好的“聽雨軒”包間。房間布置雅致,古色古香,氛圍極佳。
李毅飛迅速進入角色,化身最稱職的“服務生”,招呼服務員上茶、安排座位,動作流暢自然,毫無滯澀。
“莊處,王處,沈總,咱們今天小酌幾杯?” 李毅飛征詢意見,得到默許後,他示意服務員將自己帶來的茅台拆箱。
當兩瓶經典的白瓷瓶飛天茅台被擺上桌時,沈天鵬的目光再次在李毅飛臉上停留了一下——這年輕人,準備倒是充分。
李毅飛親自執壺,為三位貴客斟滿晶瑩的酒液,最後才給自己倒上。動作沉穩,不疾不徐。
莊稼官適時地給了李毅飛一個眼色。李毅飛心領神會,立刻端起酒杯站起身,姿態謙遜而真誠:
“莊處,王處,沈總,非常感謝三位領導、前輩百忙之中賞光!晚輩李毅飛,初到江省基層工作,深感責任重大,也深知基層發展不易。
今天能有機會聆聽三位高見,學習請教,是毅飛的福分。這杯酒,我敬三位!一是感謝莊處、王處對我們多港鎮發展的大力支持!
二是感謝沈總撥冗蒞臨!三是表達晚輩對三位前輩的敬意!我幹了,三位領導隨意!” 說罷,仰頭將杯中近一兩的高度白酒一飲而盡,動作幹脆利落,麵不改色。
沈天鵬眼中終於掠過一絲真正的驚訝。23歲的副處級本就罕見,這份在酒桌上不卑不亢、言辭得體、行動幹脆的做派,更顯其沉穩老練,遠超同齡人。他端起杯,也抿了一口,算是回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瓶茅台很快見底,氣氛也在酒精和莊稼官、王永軍的刻意引導下逐漸熱絡起來。
李毅飛始終扮演著恰到好處的傾聽者和服務者角色,隻在關鍵處補充說明,分寸拿捏得極好。
“沈總,” 莊稼官看時機成熟,笑著將話題引向李毅飛,“您可別小看我們毅飛同誌年輕。他可是咱們發改委係統裏一顆耀眼的新星!
在部委時主導開發的‘火眼金睛’項目評估係統,全國推廣,功勞簿上可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且啊,說起來,毅飛跟您還是校友呢!”
“哦?” 沈天鵬放下筷子,看向李毅飛,這次是真的來了興趣,“校友?李書記也是燕大的?”
“是的,沈總。” 李毅飛態度恭敬地回答,“我是07級本科,11年畢業,本碩博都在燕大,師從路國才教授、夏葉俞教授和宗葉教授。” 他特意點出了三位在學術界和管理學界都德高望重的導師名字。
“路國才?!” 沈天鵬猛地坐直了身體,臉上的平靜瞬間被打破,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聲音都拔高了幾分:“路老師?!你是路老師的學生?!”
“是的,沈總。路老師是我本科的宏觀經濟學導師,也是我碩士和博士階段的聯合導師之一。” 李毅飛也被沈天鵬這突如其來的激動弄得有些意外。
“哎呀!” 沈天鵬猛地站起身,端起自己麵前那杯剛被李毅飛添滿的酒,二話不說,仰頭就幹了下去!
動作豪邁,與剛才的沉穩判若兩人!他放下杯子,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狂喜”的熱情,指著李毅飛:
“小師弟!你怎麽不早說啊!路老師也是我碩士階段的恩師!當年在燕大,我跟著路老師做了兩年課題!
路老師嚴謹治學、提攜後進的風骨,至今難忘!這…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峰回路轉!氣氛瞬間爆炸!
李毅飛也立刻站起身,臉上露出真摯的驚喜:“原來沈師兄也是路門弟子!失敬失敬!剛才不知情,多有怠慢!這杯酒,我敬師兄!” 他也立刻滿飲一杯。兩人之間的疏離感瞬間被“同門之誼”衝得煙消雲散。
接下來的交談,氣氛徹底變了。沈天鵬仿佛換了個人,從高冷總裁變成了熱情健談的師兄。
他不再端著架子,興致勃勃地談起燕大往事,說起路國才教授的軼事,提到幾位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同門師兄弟現狀,言語間充滿了對師門的自豪感。
他甚至壓低聲音,帶著點“八卦”和“炫耀”的意味,賤兮兮地提到:“小師弟,你知道嗎?咱們的老書記現在就在咱們江省任職呢!老書記在工作之餘,還念叨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學生呢!”
李毅飛心中了然,這位“老書記”就是現任的江省二把手,恐怕這才是沈天鵬來江省發展的關鍵之一。他適時地表現出對師門長輩的敬仰和關心,與沈天鵬的交談越發投機。
酒酣耳熱之際,莊稼官笑著提起了正事:“沈總,您看,咱們小師弟在基層可是幹得有聲有色,多港鎮那個試點方案,非常有潛力!
就是起步階段,資金這塊缺口不小。我們發改委這邊,綜合司初步考慮,特批1000萬的專項資金,支持這個示範點建設!”
王永軍也立刻跟進:“莊處都這麽大力支持了,我們交通廳也不能落後!毅飛同誌,你把你們鎮裏路網升級改造的具體需求和申請報告盡快遞上來!
別的我不敢打包票,但納入今年‘四好農村路’提質增效重點工程,優先保障資金落地,我王永軍給你立個軍令狀!” 他拍著胸脯保證,既是給莊、沈麵子,也是對李毅飛“路門小師弟”身份的認可。
沈天鵬聽得連連點頭,看向李毅飛的眼神充滿了“自己人”的欣賞:“好!好!莊處、王處支持力度這麽大!我這做師兄的,更不能袖手旁觀了!” 他大手一揮,直接問道:“小師弟,你們那個項目,具體還缺多少?需要什麽樣的配套?說說看!”
李毅飛心中早有預案,條理清晰地將多港鎮的發展規劃、劉莊試點的進展、水產養殖和深加工的潛力,以及資金缺口和配套需求,簡明扼要地闡述了一遍。他重點強調了項目的可持續性和對當地百姓增收的帶動作用。
沈天鵬聽得頻頻點頭,最後拍板道:“這樣,小師弟!你這個項目思路清晰,前景我看好!我們水生集團,可以在多港鎮投資建設一個現代化的水產育苗基地和一個配套的深加工廠!
第一期投資不低於5000萬!土地、政策方麵,需要縣裏、鎮裏協調支持。技術、市場、品牌,我們集團負責!咱們師兄弟聯手,把多港鎮打造成咱們江省鄉村振興的一個標杆!你看怎麽樣?” 他這既是商業投資,更是對“路門”師弟的鼎力支持!
5000萬!水生集團!現代化基地和深加工廠!
這份厚禮遠超預期!
饒是李毅飛心誌堅韌,此刻內心也湧起巨大的波瀾和由衷的感激:“沈師兄!這…這真是太感謝了!您的支持,簡直是雪中送炭!我代表多港鎮全體幹部群眾,感謝您!” 他再次鄭重舉杯。
沈天鵬哈哈大笑,與李毅飛碰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們師兄弟,就該互相扶持!幹了!”
觥籌交錯間,李毅飛看著眼前熱烈融洽的場景,聽著莊處長、王處長的鼎力支持,感受著沈天鵬這位商界巨擘的傾力相助,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犀利的計劃瞬間在他腦海中清晰成型!
“衛氏李…錢有為…” 他心中默念,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你們那個看似鐵板一塊的利益團體,真的就無懈可擊嗎?貪婪的欲望之下,必然充斥著腐朽和裂隙!
沈師兄這5000萬的投資和省裏的千萬級支持,就是一塊巨大的、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蛋糕!當這塊足以改變多水縣格局、帶來滔天政績和利益的蛋糕砸下來時,你們內部…還能保持團結嗎?”
他仿佛已經看到,在巨大的利益誘惑和分配不均的刺激下,衛氏李、錢有為以及他們背後那些見不得光的“合夥人”之間,那本就存在的裂痕將被瞬間撕裂、擴大!
貪婪會驅使他們瘋狂地撲向蛋糕,同時也會瘋狂地撕咬身邊的“同伴”!
“堡壘,往往從內部攻破。” 李毅飛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卻讓他思維更加清晰冷靜,“當你們為了分贓不均而狗咬狗的時候,那些藏汙納垢的角落,自然會暴露在陽光之下。
而我,隻需要靜靜地站在岸上,看著你們…在欲望的泥潭裏,掙紮沉淪。”
他臉上浮現出溫和謙遜的笑容,再次起身為三位貴客斟酒。
那笑容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城府和一張已然撒向多水縣權力核心的、無形的巨網。網中誘餌已投下,隻待群魚爭食,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