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見謝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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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雷的眼神,跟焊在了李毅飛臉上似的,拔都拔不下來。
臉上那幾塊肌肉,不受控地一抽一抽,表情跟走馬燈似的輪換:震驚、茫然、敬畏……最後徹底焊死在一個“老子當兵二十年,白米飯都喂了狗,也沒見過這號場麵”的魔幻表情包上。
“領…領導?”常雷嗓子眼幹得冒煙,聲音像是砂紙蹭著生鏽的鐵皮,每一個字都磨得人心慌,“剛…剛才電話那頭…是…是冷省長?”
他得趕緊抓住根救命稻草,把自己從“省部級大佬在電話裏咆哮護犢子”這驚天幻聽裏拽出來!
那個吼著“誰敢動我學生”、“允許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凶悍聲音,跟他每晚七點半在江省新聞裏看到的那個沉穩威嚴、仿佛自帶背景音樂的封疆大吏,完全是兩個次元的生物!反差大得能閃斷人腰!
李毅飛抬起頭,瞅著老常那副“世界觀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八百遍、下巴殼子離家出走直奔鞋麵”的傻樣兒,嘴角極其艱難地往上扯了扯。
那笑,比哭還難看,還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惡趣味。
“嗯,”他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字,沙啞得像個破風箱,但透著一股子“總算踏實了”的平靜,“是我老師。”
“嗡——!”
老常腦子裏像是被塞進了一整支加強連的閃光彈,瞬間被炸得一片白茫茫。
嘴巴不受控製地張成了個完美的O型,別說鵝蛋,塞個保齡球進去都綽綽有餘。
他茫然地扭過脖子,望向省政府大院的方向——除了川流不息的車屁股,啥也瞅不見。
可那幾個關鍵詞——“省長”、“老師”、“專車”、“一切必要措施”——在他那被震得稀碎的腦漿子裏瘋狂打轉、碰撞,劈裏啪啦炸出漫天煙花。
一個念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那點可憐的想象力裏無限循環、加粗、高亮、置頂、特效拉滿:臥了個大槽!老子好像…抱上了一條比定海神針還粗、還硬的純金大腿?!
關鍵是,這大腿的主人,貌似還自帶“我家孩子隻能我欺負,外人碰一下剁手”的究極護短屬性?
他再扭回頭,看看眼前這位毫無形象、攤在馬路牙子上喘得跟破風箱似的年輕領導,實在無法把這形象和剛才在電話裏那個熟練運用“老師救命”撒嬌大法、的實權人物重疊起來。
這撕裂感,太他娘的魔幻了!老常感覺自己的CPU(如果他那顆老兵腦袋算CPU的話)徹底燒糊了,滋滋冒煙,直衝雲霄。
李毅飛這會兒可沒空給這位世界觀崩塌的老兵做心理按摩。
眼皮子一耷拉,整個人直接靠在了身後那棵粗糙硌人的行道樹上,閉目養神。
那根繃了不知道多久、快勒斷了的弦兒“嘣”地一聲鬆了,排山倒海的疲憊感像萬噸泥石流,“轟隆”一下就把他給活埋了。
可他那耳朵還跟雷達似的支棱著,敏銳地捕捉著街麵上每一絲由遠及近的引擎聲。
老師的人…該到了吧?
時間在這死寂般的等待裏,爬得比裹了十層漿糊的老蝸牛還慢。
這條小路車流量小的很,半天才過一輛車。
每次引擎聲一響,閉著眼的兩人瞬間肌肉繃緊,跟通了電似的,直到確認不是那輛“救命稻草”,才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塌地癱回去。
這反複的“過山車”,能把人折騰瘋。
估摸著熬了有十分鍾?或者更久?就在耐心即將耗盡的時候,一陣與眾不同的聲音由遠及近。
那不是普通小轎車的尖細嘶鳴,也不是大貨車的笨重喘息,而是一種帶著莊嚴和低調的大佬座駕。
李毅飛猛地睜眼!身體像裝了強力彈簧,“噌”地從地上彈起,眼神瞬間恢複鷹隼般的銳利,疲憊一掃而空。
旁邊的常雷也條件反射般“唰”地繃直了腰板,站得比標槍還直!
右手下意識地往腰側一按——摸了個空!才猛地想起,槍,早八百年就上交了。可這刻進骨子裏的摸槍動作,成了老兵的本能。
一輛通體漆黑、線條剛硬、體型中等得公務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們麵前,穩穩停住。
車窗是那種深邃的墨色,外麵的人想瞅見裏麵?門兒都沒有!
車身光溜溜的,一個張揚的lOgO都找不著,但那厚重的質感和無聲散發的氣場,比任何標誌都更響亮地宣告著:閑雜人等速速退散!
副駕駛的車窗無聲降下,露出一張年輕卻棱角分明的臉。
眼神銳利如鷹隼,目光飛快地掃過李毅飛和常雷,在李毅飛臉上多停留了半秒確認無誤,隨即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李書記?常雷同誌?請上車。領導在等你們。”
他的目光在確認身份的同時,已經像探照燈一樣,不動聲色地將周圍環境掃了一遍——對麵商鋪二樓虛掩的窗戶、遠處路口停著的幾輛看似普通卻透著點“監視味兒”的轎車、人行道上零星幾個行人的步態……每一個細節都沒逃過他那雙訓練有素的眼睛。
當視線掃過街角那輛蒙著厚厚灰塵、破舊不堪的銀色麵包車時,他的目光似乎極其短暫地凝滯了零點一秒,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又恢複了那古井無波的職業狀態。
李毅飛二話不說,一把拉開那扇厚重得的車門,動作利落得像演練過千百遍,直接鑽進了後排。
常雷緊跟著,屁股剛沾到那柔軟寬大的真皮座椅,身體就不自覺地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比當年新兵連第一次接受大首長檢閱時還標準十倍!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砰!砰!”兩聲沉悶得如同裝甲閉合的關門聲響起,瞬間將外界的喧囂和潛在的危險隔絕開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絕對安全的世界。
隻聽引擎發出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嗡鳴,這輛黑色的轎車便平穩地匯入主幹道的車流,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從未出現過。
“咚咚咚。”陳勇的指關節輕輕叩響了省長辦公室那扇厚重的紅木門,聲音不大,卻清晰得恰到好處。
“進。”裏麵傳來冷明沐那標誌性的沉穩聲音。
陳勇推門而入,片刻後側身出來,對等候在外的李毅飛做了個“請”的手勢,低聲道:“李書記,省長請您進去。”
至於常雷,他一個眼神示意,便有機靈的秘書處工作人員快步上前,非常客氣地將這位還沉浸在“抱大腿”恍惚中的老兵引到了隔壁舒適的休息室等候。
李毅飛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整了整身上那件臨時買來不太合身的運動外套(跟這莊嚴肅穆的環境格格不入),邁步走進了這間象征著江南省最高行政權力的辦公室。
空氣裏仿佛都彌漫著權力和責任的味道。
“省長,李毅飛前來報到。”他站定,聲音清晰平穩,努力找回平日裏那個沉穩幹練的縣紀委書記的姿態。
巨大的辦公桌後麵,冷明沐正埋首在一份文件上快速批閱。
聞言,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瞬間掃過李毅飛略顯疲憊卻依舊挺得筆直的身板,然後在他那身有點“慘不忍睹”的裝扮上停留了一瞬。
冷明沐眼底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關切飛快掠過,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封疆大吏表情。
“毅飛同誌,坐。”冷明沐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沙發,語氣帶著工作場合特有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具體什麽情況?
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需要你如此…嗯…‘低調出行’的地步?”他刻意在“低調出行”四個字上加了點分量,目光炯炯。
陳勇像影子一樣適時出現,端上兩杯溫水,輕輕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然後又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那扇厚重的門。
“哢噠”一聲輕響,門鎖落下。
就在這一瞬間,辦公室裏那層緊繃的、純粹官方的氣氛仿佛被戳破了一個口子,悄然泄去。
李毅飛一直強撐著的那口精氣神兒,終於徹底泄了。
肩膀微微垮塌下來,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疲憊地陷進那寬大柔軟的沙發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看著辦公桌後的冷明沐,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劫後餘生的鬆弛,以及隻有在麵對真正信任的師長時才會流露的真實和依賴。
“老師,”他換回了這個更親近、也更放鬆的稱呼,聲音也低沉下來,帶著點沙啞,“情況…比我們之前預估的最壞局麵,還要嚴重十倍不止。”
他拉開那個鼓鼓囊囊、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筆記本電腦,同時又拿出兩個不起眼的黑色U盤,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鄭重地放在冷明沐的紅木辦公桌上。
“您知道的,”李毅飛的聲音帶著一種孤軍深入後的沉重,“當初上麵讓我下來掛職鍛煉,明麵上是積累基層經驗,暗線任務就是摸清‘衛氏李’這夥人的根底。
把這張盤踞地方多年的毒網連根拔起。這些日子,我在多水縣,一邊抓經濟搞民生,一邊順著蛛絲馬跡往下深挖,不敢有絲毫懈怠,如履薄冰。
李毅飛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銳利,“現在,鏈條基本清晰,關鍵證據鏈已經形成。
所有涉案人員的名單、詳細供述、關鍵交易記錄、龐大的資金流向網絡,最核心的東西,都在這兒了。”他用手指重重地點了點桌上的電腦和U盤。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李毅飛拿起其中一個U盤,插進冷明沐辦公桌上那台連接著高等級保密電腦的接口:“我怕路上U盤有閃失,特意在電腦裏做了雙重加密備份,內容完全一致。您看。”
電腦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李毅飛熟練地輸入幾層密碼,點開層層加密的文件夾。
瞬間,密密麻麻的文件列表像瀑布一樣鋪滿了整個屏幕。他剛移動鼠標,準備點開一個標注著“核心人員關係及涉案金額總覽”的顯眼文檔時——
冷明沐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卻驟然鎖定了文件列表最下方角落裏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文件夾!
那個文件夾的名稱,簡潔到詭異,隻有一個字——【苗】。
李毅飛他們隻知道這個苗在省裏麵的地位較高,卻不知道他後麵牽扯之廣。
所以冷明沐的瞳孔在看清那個字的瞬間,猛地一縮!
仿佛被無形的冰錐狠狠紮進了心髒!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尾椎骨“嗖”地一下直衝天靈蓋!
他放在桌麵上的右手食指,不受控製地開始急促地敲擊著光潔冰涼的紅木桌麵。
篤!篤!篤!篤!
那聲音不大,卻在突然死寂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風雨欲來的壓抑!
“等等!”冷明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威嚴,猛地抬手製止了李毅飛下一步的操作!
他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異常凝重,眼神銳利得仿佛要穿透屏幕,死死釘在那個【苗】字文件夾上,大腦如同超級計算機般在零點幾秒內進行了急速的權衡和判斷!
篤!篤!篤!篤篤!
手指敲擊的節奏更快,更急!僅僅過了不到十秒鍾,那密集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冷明沐猛地探身,一把抓起了辦公桌上那部紅色保密電話!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果斷和力量,甚至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迅速撥通了一個極其簡短、隻有極少數人知曉的內線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通。
“常林書記,”冷明沐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異常沉穩,卻蘊含著千鈞的分量和十萬火急的緊迫感。
“您現在方便嗎?有極其緊急重大的情況,需要立刻向您匯報!”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鋼釘,砸在地上!
電話那頭,省委書記謝長林顯然被冷明沐這罕見的“立刻匯報”的措辭和語氣驚了一下。
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沉默後,一個同樣沉穩帶著凝重的聲音傳來:
“明沐同誌?…好!你現在就過來!” 電話被幹脆地掛斷。
冷明沐放下電話,目光掃向李毅飛:“帶上所有東西,跟我走!” 語氣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這讓李毅飛的心也不由的提了起來。是自己哪方麵疏忽了還是遺漏了,這一切隻能等到去那位大佬那邊才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