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一章 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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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興方達廣場前,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將夜晚渲染得一片迷離。剛從那個名為“嬰謀”的密室中逃脫出來的九個人,站在廣場相對明亮的光線下,仿佛從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中重返人間。晚風吹拂,帶著夏日夜晚特有的溫熱和城市的氣息,稍稍驅散了殘留在心頭的驚悸。
幾個男生的表現尤為“慘烈”。陳秋銘臉色還有些發白,額角掛著未幹的冷汗,呼吸尚未完全平複。李一澤靠在金葉子身邊,眼神飄忽,似乎還沒從那個飛躍“女鬼”和滿地亂爬的陰影裏徹底回過神來。諸葛寧靜和孫有誌互相攙扶著,腿肚子肉眼可見地在微微打顫。祁淇更是小臉煞白,緊緊攥著林曉安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曉安看著這幾人的窘態,尤其是陳秋銘那強自鎮定卻難掩狼狽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了一陣洪亮而促狹的大笑:“哈哈哈哈!我的天!祁淇害怕也就算了,她膽子小。可你們幾個大男生,特別是你,銘哥!”他指著陳秋銘,笑得前仰後合,“真是沒想到啊!平時在學校天不怕地不怕的銘哥,居然怕鬼啊!哈哈哈!剛才在電梯裏是誰死死抓著雨姐的衣服閉著眼睛不敢看的?是誰被典晨陽直接‘跨欄’飛過去的?笑死我了!”
陳秋銘被林曉安當眾揭短,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一陣紅一陣白。他梗著脖子,努力挺直腰板,試圖挽回作為老師的尊嚴,聲音卻因為底氣不足而顯得有些虛張聲勢:“林曉安!你住口!胡說八道什麽!我……我什麽時候怕了?我那是替你們緊張!怕你們這些毛頭小子出事!黑燈瞎火的,磕了碰了怎麽辦?要是我自己一個人,我才不怕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呢!”他越說聲音越大,仿佛這樣就能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
一旁的王春雨看著陳秋銘那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樣子,心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抿了抿嘴,走上前一步,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開口替他解圍:“是啊,曉安你別亂說。陳老師才不怕呢。剛才在裏麵,多虧他一直保護我,把我護在身後呢。”她說這話時,目光平靜地看向林曉安,語氣自然得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林曉安看看王春雨,又看看明顯鬆了口氣、向王春雨投去感激一瞥的陳秋銘,眼珠轉了轉,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拖長了音調:“哦——好吧好吧——原來是‘保護’雨姐啊——懂了懂了!”他故意把“保護”兩個字咬得很重,帶著促狹的笑意,不再深究。
這邊剛消停,金葉子也開始了對李一澤的“清算”。她雙手抱胸,歪著頭看著還靠在自己身上的李一澤,語氣裏帶著揶揄:“嘖嘖,有些人啊,進去之前信誓旦旦,說什麽‘葉子別怕,我保護你’,結果呢?關鍵時刻原形畢露,到底是誰保護誰啊?靠不住,太靠不住了!”她雖然嘴上在數落,但眼神裏卻並無真正的責怪,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李一澤被她說得耳根微紅,有些尷尬地直起身子,揉了揉還在發軟的腿,老老實實地承認:“我……我也沒想到裏麵弄得那麽嚇人啊!燈光、音效、還有那個突然蹦出來的……真是嚇得我腿都軟了,腦子一片空白。”他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依然心有餘悸。
金葉子看著他這副坦誠認慫的模樣,心裏的那點小埋怨也煙消雲散了。她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補充道:“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某人自己被嚇得不輕,但是在那個破舊的手術室裏,那個‘女鬼’突然朝我撲過來的時候,某人還是想都沒想就衝出來,擋在我前麵了。這一點……我還是很感動的。”她說著,目光柔和地看向李一澤。
李一澤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還有這麽個細節,他撓了撓頭,語氣變得認真起來:“那個啊……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就是看見她好像要抓你,我……我腦子一熱就衝上去了。下意識的行為,看你可能有危險,我當然什麽都顧不上了。”他的話語簡單,卻透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
這時,孫有誌看了看時間,問道:“好了,密室玩完了,接下來要去哪裏呢?還早著呢。”
典晨陽作為壽星,興致依然很高,他大手一揮:“走啊!唱歌去吧!KTV我都訂好了!今天還沒玩盡興呢,必須嗨到盡興!”
陳秋銘聞言,連忙擺手:“唱歌就算了,這個我和春雨就不方便去了。你們同學自己玩,更放得開。我們去了,你們反而拘束。”他考慮得比較周到,不想因為老師在場而影響學生們的興致。
金葉子也說道:“我也不去了,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學校呢,得早點休息。”
祁淇立刻附和:“我和葉子一起回去,我也不去了。”她顯然還沒從密室的驚嚇中完全恢複,對接下來可能更吵鬧的場合有些抗拒。
林曉安看向李一澤:“一澤你呢?去不去?”
李一澤看了看金葉子,眼神帶著詢問。金葉子對他笑了笑,輕聲說:“你去和他們玩吧,今天是晨陽生日,你們好好聚聚。但是別玩太晚,明天還要複習呢。”
李一澤點了點頭,對典晨陽說:“好,那我去。”
陳秋銘看著這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叮囑道:“行,那你們玩得盡興點,但也注意點分寸,別太累著了。別忘了,下周就要開始期末考試了,玩歸玩,學習不能落下。”
典晨陽拍著胸脯保證:“銘哥你放心吧!我們有數!肯定不耽誤學習!”
陳秋銘點了點頭,抬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他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王春雨、金葉子和祁淇則坐進了後排。車子緩緩啟動,駛離了喧鬧的方達廣場,將霓虹燈火和年輕人的歡笑聲漸漸拋在身後,朝著龍城大學的方向駛去。
車子在龍城大學西門口停下。夜晚的校園靜謐安詳,路燈在梧桐樹下投下柔和的光暈,草叢裏傳來夏蟲不知疲倦的鳴叫。
四人下了車。陳秋銘對金葉子和祁淇說道:“大寶,小寶,你們兩個直接回宿舍吧,早點休息。別玩太晚,記得抽時間好好複習。期末考試很重要,成績可要跟上。”他特別看向金葉子,語氣帶著期許,“尤其是你,大寶,你還要爭取保研名額呢,這學期的成績也很關鍵,絕對不能掉隊。”
金葉子迎上陳秋銘的目光,眼神堅定,用力點了點頭:“放心吧,銘哥!我知道輕重,一定會好好複習,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話語裏充滿了自信和決心。
“嗯,快回去吧。”陳秋銘欣慰地笑了笑。
金葉子拉起身旁還有些蔫蔫的祁淇,兩人對著陳秋銘和王春雨揮了揮手:“銘哥再見!王老師再見!”然後像兩隻輕盈的蝴蝶,轉身走進了女生宿舍區的大門。
看著金葉子和祁淇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的拐角,陳秋銘一直強撐著的姿態瞬間鬆懈下來。他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緊緊皺起,走路姿勢也變得有些別扭,雙腿明顯不敢用力,一瘸一拐起來。
“怎麽了,秋銘?”王春雨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關切地扶住他的胳膊,“是剛才在密室裏摔的嗎?”
陳秋銘吸著氣,點了點頭:“嗯……應該是。當時被林曉安撞那一下,摔得有點狠,光顧著跑沒覺得,現在緩過勁來,膝蓋疼得厲害。”
“我看看!”王春雨不由分說,扶著陳秋銘走到旁邊路燈下的石階上坐下。陳秋銘齜牙咧嘴地慢慢卷起兩邊褲腿。果然,兩個膝蓋都未能幸免,右邊膝蓋磕破了一大塊皮,邊緣泛著紅腫,滲出的血珠已經微微凝固;左邊膝蓋情況稍好,但也是一片明顯的青紫淤痕,看著就疼。
“哎呀!這都破皮淤血了!”王春雨蹲下身,仔細查看了一下,眉頭緊鎖,“這可不行,需要馬上處理一下!萬一感染了就麻煩了!”
陳秋銘試著活動了一下腿,倒抽著冷氣說:“沒事……不要緊的,就是點皮外傷,回去用清水衝一下,貼個創可貼就行了。男生沒那麽嬌氣。”
“不行!”王春雨的語氣罕見地帶上了幾分強硬,她抬起頭,不容置疑地看著陳秋銘,“傷口暴露在外麵,又是在地上磕的,誰知道沾了什麽細菌?萬一感染發炎,引起更嚴重的問題,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必須現在就去醫務室處理!”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擔憂和堅持。
陳秋銘看著她那嚴肅而關切的表情,心裏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無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聽你的。去醫務室。”
王春雨這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陳秋銘站起來,朝著校醫務室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在安靜的林蔭道上,月光和路燈的光影透過樹葉縫隙灑下,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圖案。陳秋銘感受著王春雨攙扶的力量和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謝謝你啊,春雨。”
王春雨側頭看他:“謝我什麽?”
“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陳秋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林曉安那小子沒說錯,我是真的……挺怕鬼的。從小就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看個恐怖片都能做好幾天噩夢。剛才在裏麵,真是嚇得夠嗆,丟人丟大了。”
王春雨聽著他坦誠的告白,嘴角微微上揚,語氣輕柔地說:“那沒什麽。其實……你雖然自己害怕,但確實把我保護得很好。在電梯裏,還有在走廊上,你雖然閉著眼睛,但一直把我往你身後拉,抓得緊緊的。”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一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說實話……被你那麽緊緊地……抱著,拉著,雖然場合有點奇怪,但感覺……還是很安全的。”
陳秋銘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愣了一下,隨即耳根有些發燙,連忙解釋道:“是……是嗎?那個……不好意思啊,我當時太緊張了,可能力氣有點大,你別介意。”
王春雨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向他,語氣帶著一絲嗔怪,又像是某種暗示:“我什麽時候說介意了?我要是介意的話,當時就把你推開了。”
陳秋銘看向王春雨,她也正看著他。兩人目光交匯,在靜謐的夏夜裏,仿佛有某種無聲的電流在悄然傳遞。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感覺臉上有些發熱,默默地將身體的更多重量倚靠在她攙扶的手臂上。
兩人來到校醫務室。值班的正好是孟文桂醫生。她看到陳秋銘被王春雨攙扶著進來,一臉痛苦的模樣,驚訝地站了起來:“秋銘?你這是怎麽了?白天徒步比賽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麽晚上就搞成這副樣子了?”
陳秋銘一臉尷尬,擺擺手:“快別提了,桂姐。丟人!跟學生一起去玩什麽密室逃脫,結果在裏麵摔了一跤。唉,這歲數大了,就是不能和那些小年輕一樣折騰了。”
孟文桂一邊熟練地準備消毒用品和紗布,一邊笑著打趣:“你得了吧!你還年輕著呢,正當壯年!我才是歲數大了呢,今天徒步比賽走完全程,回來感覺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這會兒還酸疼著呢。”
孟文桂讓陳秋銘坐在處置床上,小心翼翼地用碘伏給他的傷口消毒。藥水刺激得陳秋銘齜牙咧嘴,倒吸冷氣。王春雨站在一旁,看得眉頭緊鎖,仿佛疼在自己身上一樣。
處理好傷口,用紗布包紮好,孟文桂叮囑道:“好了,傷口不深,就是麵積大了點。這幾天注意別沾水,每天過來換一次藥。應該很快就能好。”
“謝謝桂姐。”陳秋銘道謝。
王春雨連忙說:“秋銘,我送你回男寢吧?你這樣走路不方便。”
陳秋銘想都沒想就搖頭:“不用不用!哪能讓你送我呢?還是我送你回教工宿舍吧。我這隻是膝蓋疼,又不是不能走路。”他試圖站起來表現一下,卻因為動作牽扯到傷口,又疼得咧了下嘴。
王春雨看著他強撐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走上前,語氣溫柔卻堅定:“你都這樣了,還逞什麽強?聽話,我先送你回去。”
兩人站在醫務室門口,互相望著對方,眼神裏都充滿了對彼此的關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柔情。目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凝固住了,周圍的聲音都漸漸遠去,隻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和心跳聲。
孟文桂看著這兩人之間幾乎要冒出粉紅泡泡的氛圍,忍不住“哎呦”一聲,臉上露出了然又促狹的笑容,打趣道:“哎呦喂!你倆這是什麽情況啊?這眼神……拉絲都快拉成蜘蛛網了!這是……好上了啊?”
陳秋銘和王春雨被孟文桂這突如其來的話驚得同時回過神來,兩人臉上瞬間爆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王春雨慌忙擺手,語無倫次地解釋:“沒有沒有!桂姐你別亂說!我們……我們就是同事關係!順路……順路一起回來而已!”
陳秋銘也感覺臉頰發燙,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連忙站起身,也顧不得膝蓋的疼痛了,語速飛快地說:“桂姐你行了!別瞎猜了!我……我得趕緊走了!謝謝桂姐!再見!”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健步如飛地衝出了醫務室,那速度完全看不出剛才還是個需要攙扶的傷員。
王春雨看著他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也對孟文桂說了聲“桂姐再見”,趕緊追了出去。
孟文桂看著兩人前一後倉促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這倆人……還挺有意思。”
衝出醫務室,晚風一吹,陳秋銘才感覺臉上的熱度稍稍降下去一些。王春雨也跟了上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紅暈和眼底那一絲未散的慌亂與羞澀,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之前的尷尬氣氛倒是衝淡了不少。
“那個……我攔個‘小白龍’吧。”陳秋銘指了指不遠處緩緩駛來的校園擺渡電動車。這種被學生們戲稱為“小白龍”的擺渡車是校內常用的代步工具。
王春雨點了點頭:“好。”
兩人坐上小白龍,並排坐在後座。夜晚的校園安靜而美好,路燈像一串串明亮的珍珠,鑲嵌在道路兩旁。微風拂麵,帶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沉默了片刻,王春雨輕聲開口,打破了寧靜:“秋銘,馬上要放暑假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陳秋銘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想了想,說道:“嗯……還沒完全想好。不過,有點想出去走走,換個環境。可能……去南方看看吧,聽說這個季節那邊風景很好。”他頓了頓,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轉過頭,目光落在王春雨側臉上,聲音放緩,帶著一絲試探,“你……暑假有什麽安排嗎?要不要……一起?”
王春雨的心跳驀地加速,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又在發燙。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下頭,掩飾著唇邊抑製不住揚起的笑意,然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好啊。正好我暑假也沒什麽特別的打算,一個人待著也挺無聊的。那……我們就一起好了。”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陳秋銘心裏仿佛有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和輕鬆感湧上心頭。他轉過頭,看向王春雨,王春雨也恰好在這一刻抬起頭看向他。
兩人的目光再次相遇。這一次,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和尷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溫柔和默契。路燈的光線滑過他們的臉龐,在眼中映出細碎的光芒。他們相視一笑,笑容裏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假期的期待,以及某種關係悄然改變的確認。
陳秋銘看著王春雨近在咫尺的臉龐,看著她眼中倒映的自己,心中湧動著一股勇氣。他悄悄地、緩慢地伸出手,越過兩人之間那小小的空隙,輕輕地覆蓋在了王春雨放在座椅上的左手手背上。
王春雨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躲開。她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熱和一絲因為緊張而產生的微濕。她靜靜地等待了幾秒,然後,輕輕地將自己的手翻了過來,掌心向上,纖細的手指主動地、堅定地穿過了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緊緊相扣。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溫度交融,脈搏仿佛也透過緊貼的皮膚傳遞著一致的節奏。他們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任由小白龍載著他們在夏夜的校園裏穿行。路燈的光影如同流動的畫卷,在他們身上明明滅滅。晚風溫柔,蟲鳴悅耳,一切都剛剛好。這個夜晚,因為這場意外的密室之旅,因為膝蓋上的傷,也因為此刻緊握的雙手,而變得格外不同,充滿了甜蜜而確定的新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