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新生裝備事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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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211宿舍,陳秋銘坐在書桌前,台燈灑下一圈溫暖而集中的光斑,照亮了他麵前攤開的幾份作業本。
他拿起一份作業,封麵上是娟秀卻略顯幼稚的字體,寫著“金葉子”。翻開內頁,看著那依舊沒什麽長進、甚至有些張牙舞爪的字跡,陳秋銘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中暗自歎息:這孩子,聰明勁兒是有的,辦事也利落,可這筆字……這麽久了,還是沒什麽起色,真是讓人頭疼。看來以後得找個機會,再好好督促她練練字。
放下金葉子的作業,他又拿起另一本。封麵上是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李一澤”三個字。一打開,那極具個人風格的字跡便撲麵而來——結構疏朗,筆畫銳利,轉折處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鋒芒,字裏行間仿佛都透露出書寫者內心的智慧與那份桀驁不馴的性情。陳秋銘欣賞地看著,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這孩子,字如其人。
正想著,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請進。”
門被推開,李一澤率先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鬆散中帶著警惕的姿態。跟在他身後的,是典晨陽、諸葛寧靜、林曉安、段雪平,還有一臉憤懣的華清寶。小小的宿舍瞬間被這幾個高大的男生填滿,空氣也似乎變得擁擠和凝重起來。
華清寶第一個忍不住,他幾乎是衝到陳秋銘桌前,聲音因為激動和委屈而有些嘶啞:“銘哥!你什麽時候才能幫我們證實清白啊!我……我實在受不了了!”他的眼圈有些發紅,“你知道嗎?我以前經常一起打台球的那幫球友,現在都不願意跟我一起玩了!他們……他們背地裏都說我偷東西,是賊!說不和賊一起玩!我……”他哽住了,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說不下去。
林曉安也苦著臉,聲音低沉:“是啊,銘哥。我現在走到哪裏,都覺得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我偷新生裝備。有好幾次,祁淇聽到別人議論,氣得要衝上去跟人家理論,都被我硬拉住了。她替我委屈,回去氣得直哭……”他想起祁淇紅著眼圈的樣子,臉上滿是心疼和無奈。
段雪平站在一旁,雙手緊緊攥著拳,指節泛白,他努力保持著冷靜,但聲音也帶著壓抑的顫抖:“咱們班同學,大家都是相信我們的,知道我們不會幹那種事。但是……其他班那些人的議論,那些眼神,真的是不堪入耳,不堪入目!我也……我也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了!”
典晨陽作為班長,相對理性一些,但他眉頭緊鎖,說出的情況更關乎實際利益:“這些流言蜚語倒也罷了,關鍵是學校馬上要開始評選獎學金了。諸葛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本來是很有希望衝擊一等獎學金的。但是現在頂著這個‘偷竊’的嫌疑,我看潘主任那邊肯定會借題發揮,直接把他從名單上拿下去!諸葛他自己還不好意思跟你說……”他說著,看向坐在床沿、始終低著頭的諸葛寧靜。
諸葛寧靜聞言,頭垂得更低了,雙手緊緊抓著膝蓋處的褲子布料,瘦削的肩膀微微聳動,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委屈,卻倔強地不肯吭聲。
李一澤最後開口,他抱著膀子,目光沉靜地看向陳秋銘,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銘哥,我感覺……現在時機到了。不能再拖了。是該把這件事徹底搞清楚,還他們一個清白的時候了。”
陳秋銘放下手中的筆,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張張年輕、焦慮而又充滿期待的臉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幾乎要溢出來的委屈、憤怒和急切。他沉默了幾秒鍾,在那沉默中,仿佛有千斤重量。最終,他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平穩而有力:
“我知道了。”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堅定,“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吧。”
學生們看著他沉穩的表情,雖然心中依舊忐忑,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互相看了看,沒再說什麽,默默地依次退出了211宿舍。門被輕輕帶上,室內重新恢複了安靜,但那份凝重的氣氛卻並未隨之散去。
陳秋銘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窗外,蟬鳴聲似乎更加聒噪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機,在通訊錄裏找到了一個名字——張得民。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張得民爽朗又帶著點調侃的聲音:“喂?秋銘啊!你這大忙人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肯定是有事,說吧,咱們兄弟之間不用客套,我可是萬死不辭!”
陳秋銘被他這誇張的說法逗得笑了笑,語氣輕鬆了些:“用不著萬死,沒那麽嚴重。我就是想跟你打聽個人,我們學校的延武剛副校長,你認識嗎?我有點事情可能需要找他幫忙。”
“延武剛?”張得民在電話那頭重複了一遍,隨即笑了起來,“嘿!你這可是問對人了!不僅認識,還挺熟!他兒子延銳,就在我們集團項目辦上班。你也知道,項目辦一直是我親自抓的,延銳那小子,實際上就是給我幹助理的活兒。所以我和老延自然就熟了,他還特意請我吃過幾次飯,話裏話外就是希望我能在公司裏多照顧照顧他兒子。怎麽,你找他有事?”
陳秋銘心中一喜,這關係比想象的還要近。“這就好辦了。”他說道,“你幫我跟他打聲招呼,我下午想去找他辦點業務。具體什麽事你就別打聽了,我自己跟他說。”
“好辦!小事一樁!”張得民一口答應,“這事包在我身上!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你放心去就行了,他肯定給你辦得妥妥的!”
掛了電話,陳秋銘心中有了底。
下午兩點,日頭正烈。陳秋銘換了一件幹淨的淺藍色襯衫,整理了一下灰白的頭發,來到了位於南區的行政樓。
他按照校園內網查到的信息,坐電梯來到三樓,找到了315辦公室。這是一間雙開門的辦公室,門牌上簡潔地印著“副校長延武剛”。
他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裏麵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略帶沙啞的男聲。
陳秋銘推門而入。副校長級別的辦公室果然寬敞,裝修風格沉穩大氣。左側是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麵是占據整麵牆的書櫃,裏麵擺滿了書籍和文件。右側則是一組真皮沙發和玻璃茶幾,用作會客區。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身材微胖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想必就是延武剛副校長。
延武剛抬起頭,看到陳秋銘,臉上立刻堆起了熱情的笑容,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迎了過來:“是陳秋銘老師吧?得民剛給我打過電話。來來來,快請坐!”他引著陳秋銘到沙發區坐下。
“是我,延校長。打擾您了,我來找您有點事。”陳秋銘客氣地說。
“不打擾,不打擾!”延武剛擺擺手,拿起一個紙杯放在陳秋銘麵前的茶幾上,然後走到角落的飲水機旁。那飲水機旁邊還放著一個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養生壺,裏麵煮著紅色的湯水,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類似中藥和果木混合的奇特香氣。延武剛直接用養生壺裏的紅色湯水給陳秋銘倒了一杯。
“秋銘啊,來,嚐嚐這個。”延武剛將杯子推到他麵前,自己也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我這年紀大了,身體不比你們年輕人,就得常喝點這個補一補,要不啊……嘿嘿,影響家庭和諧。”他說著,露出一個男人之間都懂的、略帶曖昧的笑容。
陳秋銘看著眼前這杯顏色深紅、熱氣嫋嫋的液體,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藥材泡的,但聞著那氣味,看著延武剛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心裏也明白這肯定是某種滋陰補陽的“好東西”。他聽得有些雲裏霧裏,隻能含糊地應著,端起杯子,小心地吹了吹熱氣。
“對了,秋銘,你找我什麽事啊?得民說你有點業務要辦。”延武剛切入正題。
陳秋銘放下杯子,正色道:“延校長,是這樣。我想調取學校一部分區域的監控錄像看一下,是為了處理一些學生之間的事情,澄清一些誤會。但是這件事,我不希望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您是主管學校安全保衛工作的校領導,我想這件事,就隻有找您才能辦到了。”
延武剛聽完,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嗨!我以為什麽大事呢!就這事啊?好辦!你等一下。”他說著,起身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印著學校抬頭的便簽紙,拿起鋼筆,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便簽】
保衛處:
現有法律係陳秋銘同誌到你處辦理調取監控事宜,事關學生工作,請予以全力配合。一切按陳秋銘同誌需要辦理,無需再向我請示。
【簽名:延武剛】
【日期】
寫完後,他拿起桌上的公章,端端正正地蓋了上去。然後拿著這張便簽走回來,遞給陳秋銘。
“秋銘,你拿著這個去保衛處就行了。”延武剛語氣輕鬆,“想調哪裏的監控,調什麽時候的,隨你便。他們看到這個,沒人敢攔你。”
陳秋銘剛放下喝空了的紙杯,就接過這張輕飄飄卻又分量十足的紙條,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忙起身鄭重道謝:“太謝謝您了,延校長!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哎,客氣什麽!”延武剛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親切,“秋銘啊,你既然是得民的同學,好朋友,那咱們就不是外人!以後在學校裏有什麽事情,直接來找我就行,不用這麽麻煩還通過得民轉一道。能辦的,我肯定給你辦!”
又寒暄了幾句,陳秋銘再次道謝後,便告辭離開了副校長辦公室。
走出行政樓,外麵陽光熾烈,陳秋銘卻感覺渾身輕鬆。他捏著口袋裏那張便簽,心想:這下好了,有了這把“尚方寶劍”,查明真相就容易多了。
正當他準備前往保衛處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行政樓裏走了出來,是王春雨。她手裏拿著一個文件袋,臉上帶著完成工作後的輕鬆表情。
“秋銘?”王春雨看到他,眼睛一亮,高興地走了過來,“你也來行政樓辦事啊?”
“對啊,辦點事。”陳秋銘看著她明媚的笑臉,心情也很好,“你這是……又來找哪個領導簽字了?”
“可不是嘛!”王春雨無奈地聳聳肩,揚了揚手裏的文件袋,“心理谘詢中心的一點經費申請,跑來跑去蓋章簽字,這活兒我都幹熟了。”
陳秋銘看著她說話時微微翕動的鼻翼,陽光下細膩光滑的皮膚,以及那雙總是能洞察人心的明亮眼眸,突然,感覺身體裏毫無征兆地竄起一股燥熱!這股熱流來得迅猛而直接,瞬間衝上頭頂,讓他感覺臉頰發燙,心跳也不受控製地加速起來。他猛地想起了剛才在延武剛辦公室喝的那杯紅色的“補湯”,以及延武剛那句意味深長的“影響家庭和諧”……他瞬間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養生茶!
王春雨看著他突然變得通紅的臉頰和有些迷離的眼神,嚇了一跳,關切地伸出手,用手背去貼他的額頭:“秋銘?你怎麽了?臉這麽紅?是不是發燒了?”她的手背冰涼細膩,觸碰著陳秋銘滾燙的皮膚。
陳秋銘一把甩開王春雨的手,一溜煙跑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