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因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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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淺在等她的母親。
    從上午等到下午夕陽西落,病房門才終於被輕輕推開。
    蘇夫人走進來,語氣帶著歉意:“淺淺,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妹妹今天上馬術課不小心摔了,哭得厲害,哄了好久……”
    蘇淺淺立刻搖頭,聲音輕軟:“沒關係的,媽媽,妹妹沒事吧?”
    “沒事,就是嚇著了。”
    蘇夫人走近,柔聲問:“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我很好。”
    蘇淺淺抿唇笑了笑,拿起旁邊的平板,屏幕亮起,“媽媽,你看……”
    蘇夫人視線掃過那滿屏複雜的公式和題目,眉頭下意識蹙起,語氣裏帶上不讚同的嚴厲:
    “怎麽又在看這些?醫生不是說了讓你靜養,不能勞神嗎?”
    “你看妹妹,做點數學題就嚷嚷頭疼……”
    媽媽不算嚴厲的話,卻輕輕紮在蘇淺淺心上。
    她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舉著平板的手慢慢垂落,擱在雪白的被子上。
    她低下頭,細聲說:“我知道了,媽媽,下次不會了。”
    蘇夫人似乎也意識到話說重了,歎了口氣,語氣放緩:“媽媽是擔心你,你要好好休息,別想這些,知道嗎?”
    又囑咐了幾句注意身體,蘇夫人便匆匆離開了。
    病房裏重新安靜下來。
    蘇淺淺抱著平板,縮回被子裏。
    鼻尖有點酸,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澀意逼回去。
    她知道的。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弟弟妹妹,他們都愛她,但也怕她。
    怕投入太多感情,將來失去的時候,會更難過。
    所以她一直很乖,很會自己哄哄自己,努力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可是,她今天隻是,很想被誇一句而已。
    顧承聿就站在床邊,看見她悄悄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心裏莫名有點堵。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有點煩躁地嘖了一聲。
    雖然知道她聽不見,他還是盯著那顆毛茸茸的後腦勺,硬邦邦地開口,語氣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別扭:
    “蘇淺淺。”
    “你考得很好,很厲害。”
    空氣裏隻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
    無人回應。
    顧承聿皺眉,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他跟一個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什麽的小姑娘,較什麽勁。
    可看著那微微顫動的纖細肩膀,他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承聿發現自己停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看著她。
    看她大多數時候安靜地望著窗外,看飛鳥,看流雲,眼裏盛著明明滅滅的光。
    他知道她身體裏住著一個渴望飛翔的靈魂,卻被困在這方寸之地。
    醫生和她母親每次叮囑的話,他都聽見了。
    要靜養,情緒不能有大起伏,那些外麵的故事,於她的心髒而言是負擔。
    可她枕頭底下藏著的平板,還是泄露了她的不安現狀。
    那裏麵存著無數電影片段,各種經典的戲劇劇本。
    顧承聿第一次發現時,還想,這小姑娘看著乖巧,膽子倒不小。
    後來,他便成了她秘密的唯一見證者。
    她常常會趁著沒人的時候,對著鏡子,模仿那些角色的神態和台詞。
    聲音清脆,眼神格外認真明亮。
    起初,他隻是個旁觀者,覺得新奇又有趣。
    偶爾她卡殼了,皺著小臉怎麽都找不到情緒,他會下意識地低聲提點幾句。
    “情緒不對,這裏應該是絕望,不是憤怒。”
    說完他自己都愣住,更覺得荒謬,他一個無情劍尊,居然在教個小姑娘怎麽演戲?
    可她聽不見。
    她隻是苦惱地揉揉頭發,又重新試一次。
    不知從哪一天起,他不再隻是看著。
    當她演繹一段獨白時,他會不自覺地走到她視線所及之處,盡管他知道,她眼裏根本沒有他。
    當她伸出顫抖的手,在觸摸一個重要的人時,他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與她那瑩白的小手輕輕相握。
    她練習,他便是她唯一的、無形的對手演員。
    他陪她演過生離死別,演過久別重逢,演過宮廷深怨,也演過市井歡鬧。
    這成了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有言無聲的遊戲。
    他甚至漸漸品出了一點趣味,看她因一個眼神不到位而氣鼓鼓,看她因終於抓住角色神韻而眉飛色舞。
    直到那天。
    她選了一段感情戲。
    是時下正熱播的一部劇,男女主角在經曆重重磨難後互訴衷腸。
    她對著鏡子,念著女主角的台詞,眼神純粹而真摯,帶著少女孤注一擲的勇敢。
    “我喜歡你。”
    這句話落下,她似乎還沉浸在情緒裏,臉頰泛著淡淡的粉,看著鏡子裏自己那雙水潤的眼睛。
    而站在她身前的顧承聿,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那種感覺陌生而洶湧,來得毫無道理。
    他甚至抬手按了按心口。
    下一刻,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身形一閃便已出現在病房外的空中。
    夜風微涼,他卻覺得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揮之不去。
    他在城市上空停留了一夜。
    下方燈火璀璨,車流如織,卻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想,若是幾百年前,在他道心未穩,於無情道上苦苦掙紮之時,遇上她,那她大概會是個壞他道心的小妖女。
    可如今,他已成仙,跳出五行,掙脫了大道規則的束縛。
    天地間,再無任何法則能判定他的對錯,約束他的喜惡。
    他忽然低笑一聲,帶著幾分釋然。
    既已道成,逍遙天地間。
    那隨心去喜歡一個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