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雲層中的黑氣卻開始翻滾。
    楚寒仍站在原地，驚雷劍斜指前方，劍尖微微顫動。那縷原本潛行於高空的黑霧，此刻竟如活物般扭曲，緩緩凝聚成漩渦狀，自中州方向壓來。空氣變得滯重，呼吸間仿佛有灰燼沉入肺腑。
    月璃靠在他肩上，指尖輕搭手腕，忽覺脈搏一跳。她抬眼，見他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金光，隨即閉合。
    “不對。”楚寒低聲道。
    話音未落，月輪鏡自行浮起半寸，鏡麵裂痕中泛出微弱銀輝。畫麵斷續閃現——大地斷裂，黑氣自地底噴湧而出，一座古老陣法的輪廓在虛空中崩解，四根石柱接連碎裂。最後定格在一處深埋地底的祭壇，中央凹槽空蕩，似曾封印著什麽。
    “它在破封。”月璃聲音微啞，“不是七日……最多五天。”
    楚寒沒應聲。體內火種猛然灼燙，一股陌生記憶強行湧入識海。
    ——血色蒼穹下，一名披甲戰將立於天地之間，手中長槍貫穿巨影胸膛。那巨影通體漆黑，頭生雙角，四肢扭曲如蛇，被釘在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壇之上。戰將轉身，望向遠處一個瘦小身影，那是年幼的自己。他張了口，卻聽不見聲音。下一瞬，火焰從心口炸開，畫麵戛然而止。
    楚寒單膝跪地，額角滲出冷汗。
    “你看到了？”月璃扶住他肩膀，月華之力悄然滲入經脈，穩住心神。
    “我……見過那一戰。”他咬牙撐起身體，“我不是旁觀者。我是……被選中的人。”
    “血脈為引，真魂為鎖。”月璃低聲，“當年他們把你的一部分本源抽離，封進陣眼，用你的存在壓製魔祖複蘇。現在封印鬆動，是在呼喚你回去補缺。”
    楚寒抬頭，眼神已不再迷茫。
    “所以火種一直在指引我去中州？”
    “不是為了讓你找回力量。”她看著他，“是為了讓你完成最後一道封印。”
    兩人沉默對視。遠處，第一聲悶響自地底傳來。
    地麵裂開一道縫隙，黑氣順著裂縫溢出，迅速凝成觸手形態，朝二人撲來。
    楚寒旋身橫劍，驚雷劍劃出弧光，斬斷最前一條觸手。斷口處黑煙翻騰，竟又生出新的分支，如同藤蔓瘋長。第二條繞至身後，直取月璃咽喉。
    他反手擲出殘劍，精準刺入觸手根部暗紅之處。那團核心劇烈震顫，整條觸手瞬間潰散。
    “那裏是弱點！”楚寒低喝。
    火種再度燃燒，這一次，劍氣掠過時隱約浮現一道虛影——高大、披甲、手持長槍，雖隻一瞬，卻讓所有魔氣觸手齊齊後縮。
    “去中州……阻止末日……”
    聲音並非出自耳邊，而是直接響在腦海。
    楚寒拔出殘劍，雙劍歸位，站定原地。他知道不能再等。
    更多的裂縫在四周蔓延，黑氣不斷湧出，逐漸凝聚成人形輪廓。那些麵孔扭曲變形，有的像雷耀，有的像慕容淵，甚至還有風無痕的影子。它們沒有進攻，隻是圍成一圈，靜靜注視著他。
    “他們在試探。”月璃握緊月輪鏡，“看你會不會動搖。”
    楚寒冷笑一聲，邁步向前。
    每走一步，腳下裂痕便多一分，魔氣翻湧更盛。當他走到中心時，整片廢墟已被黑霧籠罩。
    突然，一道粗壯觸手自腳底暴起，直貫胸口。他早有察覺，側身避讓，同時揮劍下斬。劍鋒切入核心刹那，火種轟然震動，戰神虛影再次浮現，一掌拍向觸手根部。兩者相撞，爆發出刺目赤金光芒。
    黑氣哀鳴般嘶吼，迅速退入地底。
    短暫寂靜降臨。
    “它們退了。”月璃喘息道。
    “隻是第一波。”楚寒盯著腳下裂縫，“真正的侵蝕才剛開始。”
    他低頭看向右手，掌心紋路隱隱發燙。火種傳遞的信息越來越清晰——中州地底，那座祭壇不隻是封印之所，更是整個大陸靈脈的交匯點。一旦徹底崩塌，天地元氣將倒流，萬物生機枯竭，連輪回都會停滯。
    這不是一場戰鬥。
    這是一場救世之戰。
    “你還記得剛才看到的畫麵嗎？”月璃問，“那個戰將……是你前世？”
    “不重要了。”楚寒搖頭，“重要的是，我現在站在這裏。”
    他抬起驚雷劍，劍尖指向中州方向。
    “如果不去，封印會徹底瓦解。如果去了，可能死在途中。但無論如何，我都得走這一趟。”
    月璃沒有勸阻。她隻是將月輪鏡輕輕貼在他背心，讓最後一絲月華之力流入其體內。
    “我能做的不多。”她說，“但至少，在你倒下前，不會讓你一個人扛。”
    楚寒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中沒有悲壯，也沒有訣別，隻有平靜的決意。
    他邁步向前。
    地麵再次震動，裂縫擴大，更多觸手破土而出。這一次，數量遠超之前，層層疊疊如黑潮湧動。
    楚寒揮劍迎上。
    每一擊都精準刺入核心，每一次斬殺都讓火種燃燒更熾。戰神虛影在他身後若隱若現，雖無法完全成型，卻已足以震懾魔氣。
    可敵人無窮無盡。
    他的動作漸漸遲緩，呼吸加重，右臂火紋開始發燙到幾乎灼傷皮肉。
    月璃支撐著站起，試圖以月輪鏡封鎖一片區域。鏡麵光芒閃爍數次，最終黯淡下去。她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卻仍不肯倒下。
    “快走！”她喊。
    楚寒正欲回應，忽然察覺腳下異樣。
    那不是普通的土地。
    裂縫深處，隱約可見刻痕——與殘碑上的符文同源。這是遠古戰場的遺跡，是當年封印儀式的餘波殘留之地。
    火種劇烈跳動，仿佛在催促他做一件事。
    他猛然醒悟。
    不是要逃。
    是要點燃。
    他收劍回身，將驚雷劍插入地麵，雙手結印，引導火種之力灌入大地。
    刹那間，整片廢墟亮起赤金紋路，如同一張巨大陣圖蘇醒。黑氣觸手一旦觸及光紋，立刻發出尖嘯，迅速蒸發。
    “這是……共鳴？”月璃睜大眼睛。
    “用我的血，激活這片戰場。”楚寒咬牙，“讓它成為臨時封印點。”
    光芒擴散百丈，暫時壓製了魔氣蔓延。但他臉色迅速蒼白，嘴角滲出血絲。強行調動火種本源，已接近極限。
    “夠了嗎？”她問。
    “隻能撐一時。”他說，“真正要解決的，是源頭。”
    他拔出驚雷劍，轉身扶住她。
    “我們得出發了。”
    “你現在走不了。”月璃望著四周仍未消散的黑霧，“它們還會再來。”
    楚寒望向遠方。
    風起了，卷起焦土與灰燼。
    他知道她說得對。
    也正因如此，他不能停下。
    “那就邊殺邊走。”
    他邁出第一步。
    黑氣再次翻騰，地麵裂開，三條粗壯觸手同時襲來。
    楚寒橫劍格擋，震開左側攻擊，旋身踢飛右側一條，順勢躍起，劍尖直刺中間那條的核心。火種燃燒至極致，戰神虛影終於完整顯現一瞬，長槍虛影貫穿三道魔氣，將其盡數粉碎。
    落地時，他膝蓋微曲，穩住身形。
    背後火紋灼燒般疼痛，但他沒有回頭。
    月璃跟上，腳步踉蹌，卻始終未落下。
    他們並肩前行。
    每一步踏出，都有新的裂縫出現，都有新的敵人襲來。
    但他們沒有停。
    當第五波攻擊到來時，楚寒已不再閃避。
    他站在原地，雙劍交叉胸前，任由觸手逼近。
    就在即將命中之際，他猛然睜眼，火種轟然爆發。
    赤金劍氣呈十字斬開，所過之處，黑氣湮滅。
    遠處，更多的黑雲正從中州方向滾滾而來。
    大地顫抖。
    天空昏沉。
    楚寒握緊劍柄，指節發白。
    他低聲說：“走不了了。”
    月璃靠在他肩上，輕聲回應：“那就——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