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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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珠綴在菠菜葉尖、玉米葉邊緣,甚至連稻草人舊布衫的補丁上都掛著小水珠,風一吹就輕輕晃,落在土麵上暈開一個個極小的濕痕。
黃鼬是被窩外麻雀的嘰嘰聲叫醒的——
夜裏它夢見自己在剛翻好的黑土裏撿石子,爪子扒得滿是泥,連絨毛都沾著土粒,醒來時還下意識地扒著窩邊的幹草,絨毛上確實沾著兩根細草屑。
小爪子踩在柴房的木板上,沒發出半點聲響——木板縫隙裏還嵌著點去年的玉米皮,踩上去軟乎乎的,怕吵醒還在睡的林硯。
它直奔菜園東側的籬笆,心裏還記著昨晚刺蝟的事:昨晚撒的薄荷碎還在,淡綠色的碎末沾著晨露,散著清清涼涼的香氣,湊近聞能讓人精神一振;橫在籬笆前的竹耙也沒動,木柄上還沾著點土,竹條間的縫隙裏沒沾新泥,顯然刺蝟沒再來搗亂。
黃鼬繞著籬笆轉了兩圈,用鼻子碰了碰薄荷碎,確認香味還濃得能熏走小動物,又用爪子扒了扒竹耙的木柄,見穩穩當當的,才放心地往玉米苗方向跑。
剩下的兩棵玉米苗長得比昨天更壯實了,莖稈粗得能攥住,表麵還帶著點細細的白色絨毛,像裹了層薄紗;新抽的葉子在風裏輕輕晃,邊緣的鋸齒清晰可見,像一把把小綠鋸,碰一下還會輕輕彈回來。
黃鼬用鼻子蹭了蹭玉米葉,晨露沾在它的絨毛上,涼絲絲的,順著毛縫往下滴;它抬頭看了看頂端的穗子——淺綠的苞葉又張開了點,露出裏麵泛著甜意的嫩黃須子,像小姑娘垂著的發絲,風一吹就輕輕飄,心裏忍不住盼著它們快點長熟,又低頭往菠菜地跑,腳步都快了點。
菠菜叢綠油油的,挨挨擠擠地長著,葉片深綠得發亮,像抹了層油,最壯的那棵已經快到三寸高,葉梗泛著淺綠,掐斷能滲出透明的汁液,沾在指尖涼涼的,還帶著點清甜的氣息。
晨露滾在葉尖,墜著沒掉,一碰到土就暈開小濕痕,連菠菜叢裏冒出來的幾棵狗尾草都被襯得格外嫩,毛茸茸的穗子沾著露水珠。
黃鼬蹲在菠菜地旁,用爪子輕輕碰了碰葉片,軟乎乎的,像碰著剛曬過太陽的棉花,舒服得很,忍不住“唧唧”叫了兩聲,轉身就往農舍跑,想趕緊叫林硯來摘。
小爪子踩過濕土,留下一串淺淺的梅花印,印子裏還沾著點草屑和細泥,路過石桌時沒留神,差點撞著晾在石桌上的玉米須——那是昨晚煮玉米時捋下來的,曬了大半夜,已經半幹,泛著淺黃,像一團柔軟的絨毛,碰一下還會飄起細屑。
黃鼬趕緊繞開,直衝到林硯的屋門口,用爪子輕輕扒了扒粗布門簾——門簾上印著的模糊藍花紋晃了晃,還沾著點灶房的煙火氣。
它叼著林硯的衣角就往菠菜地拉,尾巴晃得比平時歡,毛都炸了點,像在說“快來看,菠菜能摘了,咱們能種蘿卜了,再晚太陽就烈了”。
林硯揉著眼睛跟過來,頭發還亂著,發梢沾著根枕頭上的幹草——是之前曬被子時蹭進去的,淺黃色的,有點脆,一捏就碎。
她身上穿的舊布衫領口沒係好,露出裏麵一件淺白色的貼身小衣,袖口卷著半截,露出手腕上淺淺的一道疤痕,是之前清廢墟時被木刺劃傷的。
可當她看清菠菜的長勢時,眼角的困意一下子就散了,笑著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菠菜葉:“還真夠嫩的!摘的時候留著三寸的根,別太短,說不定還能再長一茬,別浪費了這好苗子。”
她從牆角拎過一個竹籃,籃子邊緣有點磨損,竹條間還纏著圈細麻繩防漏,是之前摘野菜用的,“你幫著撿黃葉和有蟲眼的葉子,放進旁邊那個小竹筐裏,我來摘。陳溪姐應該在準備翻土的工具了,咱們得趕在太陽烈之前種完蘿卜,不然土會曬硬,籽不好發芽。”
黃鼬立刻湊過去,用爪子輕輕扒拉菠菜叢,動作輕得像怕碰壞葉片。
它的眼睛尖得很,哪怕葉片上隻有針尖大的蟲眼,也能從深綠的葉子裏找出來;遇到發黃的老葉,就小心地挑出來,放進旁邊的小竹筐裏——小竹筐是張梅編的,有點歪,卻很結實。
偶爾碰到沾著泥的葉子,還會用爪子輕輕蹭掉泥,再放進筐裏,怕泥蹭到好葉子上;要是有葉子纏在一起,就用嘴輕輕分開,沒讓扯壞葉柄,上次張梅說過,有蟲眼的葉子炒著發苦,沾著泥的洗不幹淨,發黃的嚼著沒味,它記到現在,半點不敢馬虎。
陳溪扛著鋤頭過來時,肩膀上還搭著塊擦汗的粗布巾,手裏提著個靛藍色的布口袋,裏麵裝著捆細竹條——竹條是淺棕色的,粗細均勻,比手指略細,是昨晚她和蘇野去後山砍的,還特意挑了沒蟲眼的。
“這些竹條正好用來堵籬笆縫,之前的縫太大,不光能進刺蝟,說不定還能進兔子,得堵嚴實點。”她蹲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竹條,又從兜裏摸出張砂紙——砂紙是之前磨鋤頭剩下的,有點舊,卻還能用,開始磨竹條的頂端,“得把尖磨平,免得紮著人,也別讓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勾著,到時候又把竹條弄鬆了,咱們又得返工。”
黃鼬叼過砂紙,輕輕放在陳溪腳邊,還特意把砂麵對著她,方便她拿;偶爾有竹條從口袋裏掉出來,滾向菠菜地,它就趕緊用爪子扒拉回去,沒讓竹條壓著嫩菠菜,怕把葉片壓壞。
蘇野背著布包過來時,指尖的藍光已經亮了,淡白色的光帶像條軟絲帶,緩緩掃過菠菜地,又往下探了探土,光帶的亮度輕輕變了變:“葉片沒蟲,土的濕度也正好,摘完直接翻土就行,不用澆水,澆水多了土會板結,籽不好紮根。”
她從布包裏掏出個小布袋,布袋是淺灰色的,上麵繡著朵小小的蒲公英,是張梅閑時繡的,裏麵裝著蘿卜籽,顆粒飽滿,泛著淺褐色,比芝麻略大,是之前從山下老農戶那裏換來的老品種,據說種出來的蘿卜又大又甜,“蘿卜籽得拌點草木灰,草木灰能防地下的小蟲子咬根,不然剛冒芽的嫩根就被蟲子啃了,白忙活一場。”
黃鼬叼過裝蘿卜籽的布袋,輕輕放在石桌上,還特意用爪子把袋口的細麻繩係緊,怕受潮——上次豌豆籽受潮結了塊,還是陳溪用石頭碾了半天才弄開,費了不少勁,它記著那個教訓,半點不敢大意,連布袋的邊角都捋得平平整整,沒讓沾著土。
張梅端著個陶盆過來時,盆裏裝著半盆清水,水麵還浮著點細小的泡沫,是剛從井裏打來的,冰涼涼的,能看見盆底的小石子。
“摘下來的菠菜得先泡會兒,把根上的泥泡軟,洗得幹淨點,不然炒的時候會有沙粒,硌牙。”她蹲下來,幫著林硯摘菠菜,手指捏著菠菜根部輕輕一扯,“留三寸的根,別太短,太短了發不了新葉,太長了又浪費養分,正好的長度,下次還能發新苗。”
黃鼬見她摘完一把菠菜,就用嘴叼著竹籃遞過去,籃沿沾著的晨露滴在地上,暈開小濕痕,它還會把籃子擺正,讓張梅放菜更方便;偶爾有菠菜葉從籃裏滑出來,就趕緊用爪子輕輕勾回去,沒讓葉子沾土,怕洗的時候更費勁。
等摘完最後一把菠菜,太陽已經升得有點高了,晨露漸漸散了,土麵泛著暖光,摸起來溫溫的,不涼也不熱,正好翻土。
陳溪拿起鋤頭,走到空地上,鋤頭尖插進土裏,“哢嚓”一聲就翻起一塊土坷垃,土坷垃裏還帶著點草根和小石子,她用鋤頭背輕輕敲了敲,把土坷垃敲碎,碎土落在地上,像撒了層細粉:“得把土翻得細點,不然蘿卜根長不直,會歪歪扭扭的,到時候不好洗,也不好吃,賣相也差。”
林硯也拿起一把小鋤頭,跟著陳溪的樣子翻土,動作慢卻穩,沒讓土坷垃濺到旁邊的蘿卜籽布袋上;她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點汗,順著臉頰往下流,卻沒停下來,怕耽誤了種蘿卜的時間。
黃鼬蹲在翻好的土旁,眼睛緊緊盯著土裏的小石子,一看見石子就用爪子扒出來——小石子有圓有扁,小的隻有指甲蓋大,用一隻爪子就能扒出來,放進旁邊的小竹筐裏;大的比它的爪子還大,得用兩隻爪子一起扒,爪子扒得滿是泥也不在意,偶爾扒不動,就用嘴叼著石子的邊緣,使勁往筐裏拖,拖得小身子都傾斜了,也沒鬆口。
竹筐裏的石子漸漸堆得像座小假山,陽光照在石子上,泛著點光,黃鼬還會時不時用爪子扒拉一下,把石子擺整齊,像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偶爾抬頭看陳溪和林硯,見她們還在翻土,又趕緊低下頭找石子,怕落下一顆。
蘇野蹲在翻好的土旁,用手抓了把土,放在鼻尖聞了聞,又輕輕捏了捏:“濕度正好,不用澆水,撒完籽蓋層薄土就行,蓋太厚了芽鑽不出來,太淺了又會被鳥啄走,還會被太陽曬得發蔫。”
她把蘿卜籽倒在手心,又從布包裏掏出點草木灰,撒在籽上,用指尖輕輕拌勻,草木灰裹在籽上,像給籽穿了件淺白的小衣服:“這樣籽不容易粘在一起,撒得勻,每個籽都能沾著草木灰,防蟲效果好,還能當肥料,一舉兩得。”
黃鼬湊過去,用爪子輕輕扒了扒草木灰,想幫忙拌勻,卻不小心弄撒了點,灰落在土上,它趕緊用嘴叼著土,把灰蓋起來,又小心翼翼地把撒出來的籽扒拉回蘇野手心裏,生怕浪費一顆;蘇野笑著摸了摸它的頭:“小心點,別弄撒了,這些籽能種半塊地呢,種多了吃不完,種少了冬天不夠吃,正好的量。”
陳溪和林硯開始撒蘿卜籽,她們的動作輕得像撒鹽,手指捏著籽,一點點往土裏撒,籽落在土裏,像撒了層淺褐色的小顆粒,均勻地鋪在細土上。
黃鼬就跟在她們後麵,用爪子輕輕扒拉點土蓋在籽上——土蓋得薄薄的,剛好沒過籽,大概有指甲蓋那麽厚,沒敢蓋太厚,怕芽鑽不出來;蓋完還會用爪子輕輕拍兩下,讓土更實,和下麵的土貼緊,這樣籽更容易紮根;
偶爾見有的地方土蓋少了,露出點籽,就再扒點土補上,像在檢查作業似的,每塊地都要繞著看一遍,沒讓漏蓋一塊,連土麵不平整的地方,都用爪子輕輕扒拉平,讓土麵看起來整整齊齊的。
等種完最後一片土,已經快到中午了,太陽有點烈,照在身上暖暖的,卻不燙。
張梅提著洗好的菠菜往灶房走,菠菜泡了半個時辰,根上的泥都洗幹淨了,葉片泛著深綠,水珠掛在葉尖,像顆顆小珍珠,看起來就有胃口:“中午炒菠菜雞蛋,雞蛋是之前攢的,放在陶缸裏,還新鮮著呢,蛋黃黃澄澄的,炒出來香得很;再做個菠菜蛋花湯,撒點蔥花,鮮得能多吃兩碗飯。”
黃鼬叼著裝黃葉的小竹筐跟在後麵,筐裏的黃葉已經裝了小半筐,張梅說要用來喂雞,雞吃了下蛋多,它就小心地護著,沒讓葉子掉出來,路過籬笆時還停了停,看了眼新堵的細竹條——
竹條插得牢牢的,和原來的竹籬笆嚴絲合縫,薄荷碎撒在旁邊,風一吹就飄來清香,連路過的小蜜蜂都繞著飛,它才放心地往灶房走。
灶房裏很快就飄出菠菜的香味。
張梅往鐵鍋裏倒了點豬油——豬油是之前熬的,放在個淺灰色的陶碗裏,油熱了發出“滋啦”的輕響,她把切好的蒜末放進鍋裏,蒜末的香味瞬間飄了出來,嗆得她輕輕咳了兩聲;
再倒進洗好的菠菜,葉片很快就變軟,從深綠變成淺綠,泛著油亮的光,撒點鹽翻炒兩下,就盛在白瓷盤裏,盤子邊緣有點小缺口,卻洗得幹幹淨淨,連鍋氣都帶著鮮。
黃鼬的小碗早就被它自己叼到了灶房門口,碗是之前張梅特意找的小陶碗,碗底還印著個模糊的小花紋,張梅給它盛了小半碗炒菠菜,還特意挑了幾片嫩葉,又放了兩顆煮軟的豌豆——
是早上從石桌旁的布袋裏拿的,黃鼬小口嚼著菠菜,脆生生的,帶著蒜香,豌豆麵麵的,帶著點甜,偶爾抬頭看張梅,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軟聲,眼睛亮晶晶的,像在誇“比上次的涼拌菠菜還香,太好吃了,我還想吃”。
下午的風裏帶著點暖意,不像中午那麽烈,吹在身上很舒服。
幾人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歇著,石桌上還放著早上沒喝完的涼茶,用陶碗裝著,泛著淺黃。
黃鼬靠在林硯腳邊,曬著太陽打盹,爪子還搭在裝石子的小竹筐上——那是它一上午的成果,筐裏的石子堆得滿滿的,像座小假山,陽光照在石子上,泛著點光,它的絨毛被曬得暖乎乎的,舒服得眯起眼睛,尾巴輕輕晃著,偶爾蹭蹭林硯的褲腿。
陳溪翻著她的育苗本子,指尖劃過紙頁上的字跡,本子是用舊紙訂的,封麵有點破,卻很平整:“蘿卜籽大概五天就能冒芽,到時候得間苗,留壯的。”
蘇野坐在旁邊,指尖的藍光掃過剛種完的蘿卜地,光帶在土麵上停了兩秒:“土翻得細,籽撒得勻,應該能出得齊,到時候冒芽了,咱們再用細竹條搭個小棚子,蓋層薄紗布,既能防鳥,又能擋中午的烈日,讓芽長得壯壯的。”
黃鼬醒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天邊泛著淺紅,像抹了層胭脂,雲朵也被染成了粉色,看起來很漂亮。
它跟著林硯去蘿卜地看了看,土麵沒被踩過的痕跡,薄荷碎還在籬笆邊散著香,連剛種的蘿卜地都沒被碰過,它用爪子輕輕扒拉了點土,蓋在之前沒蓋勻的地方,又繞著蘿卜地轉了圈,確認沒被小動物碰過,才放心地蹭了蹭林硯的褲腿,喉嚨裏發出“唧唧”的軟聲。
林硯笑著摸了摸它的頭,指尖能感覺到它絨毛下的身子暖暖的:“你比我們還上心,等蘿卜冒芽了,你肯定天天來守著,比看玉米苗還勤快,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幫著澆水呢。”
黃鼬蹭了蹭林硯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夜裏的月光灑在蘿卜地上,像鋪了層薄薄的銀霜,土麵泛著淡白,連剛堵的竹籬笆都映著月光,像一道銀線;
稻草人手上的紅布條輕輕飄著,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紅,像在和月亮打招呼;周圍的蟲鳴輕輕的,像在唱搖籃曲。
黃鼬跟著林硯蹲在蘿卜地旁,前爪搭著田埂,輕輕扒拉著土粒,土粒涼涼的,沾在爪心上很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