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5】
    一小時後，馬達斯霍爾蘭德山脈。
    龍式噴氣機【以其適中的體積與卓越的機動性著稱，常用於常規部隊調遣及核心成員快速通行】如一隻鋼鐵巨鳥，降落在遊客休息區附近一處僻靜空地。木溪文踏出機艙，目光投向層巒疊嶂的山脈——天際那三色交織的虹霓已然消散無蹤。他步入遊人如織的景區，空氣中彌漫著興奮的議論聲浪，人們仍在回味方才那神跡般的景象。木溪文仔細掃視四周，未見異常，緊繃的心弦稍鬆，便也隨性漫步於街道之上。此地雖處熱帶，然高海拔賦予了它宜人的涼爽。白雲悠然浮於湛藍天幕，鳥鳴稠密如織，遠處雪峰在陽光映照下熠熠生輝，一時竟也令他沉醉於這方天地的壯美。
    倏地，通訊器發出蜂鳴。木溪文閃身進入一條無人的窄巷，開啟加密頻道。
    “隊長，”兮若的聲音傳來，“特遣隊部署完畢，是否執行封鎖？”
    “當地政府反應如何？”
    “已收買該鎮鎮長，區域控製權現由我方掌握。”
    “很好，”木溪文頷首，“即刻封鎖。心理誘導師是否就位？”
    正義聯盟下設專研精神領域的部門，誘導性遺忘對其而言不過基礎手段。
    “已抵達指定位置。”
    就在此刻——
    一聲淒厲驚恐的少女尖叫撕裂了空氣！緊隨其後，是一陣非人的、飽含極致痛苦的嘶鳴，仿佛有生靈正從煉獄深淵掙紮而出！
    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如菌毯般自腳底蔓延至脊髓。木溪文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巷口，目光所及，駭然發現遠方平整的地表竟憑空“生長”出一座座蠕動的小丘——而就在片刻之前，那裏還空無一物！
    駐足觀望的人群也捕捉到了這詭譎的景象，紛紛停下腳步，更有甚者已舉起手機拍攝。
    “Run! Everyone run!” 木溪文的吼聲帶著撕裂空氣的驚恐，驟然炸響！
    然而為時已晚。
    一陣沉悶如大地深處傳來的轟鳴驟然炸響，地麵隨之劇烈痙攣，仿佛巨獸在深淵中扭動身軀。緊接著，更為暴烈的巨響撕裂空氣！無數土丘如同被壓抑了萬年的黑色噴泉，猛然破土而出！有的房屋瞬間被這狂暴的地力撕碎、坍塌；有的則如同被無形巨掌攫住，整棟拋向蒼穹！建築的殘骸——斷裂的梁柱、碎裂的牆體、扭曲的金屬——化作死神的鐮刀，裹挾著淒厲的呼嘯，自高空傾瀉而下，狠狠砸入驚恐奔逃的人群之中。
    這一切，僅在電光火石之間。
    人群被這煉獄突降的景象徹底震懾，大多僵立當場，如同凝固的雕像。待那遲來的恐懼刺穿麻木的神經，冰冷的現實已然降臨——已有眾多血肉之軀，在從天而降的重擊下，化作觸目驚心的猩紅泥濘。
    “Run！”木溪文的咆哮再次撕裂混亂的空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求生的本能終於壓倒恐懼，人群爆發出撕心裂肺的驚嚎，匯成一股絕望的洪流，朝著土丘噴湧的反方向洶湧潰逃。木溪文卻如逆流而上的孤舟，奮力擠開逃竄的人潮，一邊狂奔一邊對著通訊器怒吼：“兮若！接王明！”
    “隊長！機動部隊已全速馳援，預計半小時抵達！”王明的吼聲同樣帶著焦灼，他剛收到特遣隊傳來的慘烈畫麵。
    “封鎖所有出口！切斷一切網絡通訊！絕不能讓這裏的景象泄露出去分毫！”木溪文的指令冰冷如鐵。
    “可是隊長……他們都是無辜平民啊！”王明的吼聲帶著掙紮與不忍。
    “你心知肚明為何必須如此！若讓各國政府嗅到風聲，引來的將是更殘酷的清洗與鎮壓，屆時死傷將遠超此地！”木溪文的雙眼赤紅，聲音斬釘截鐵。
    “可是……”
    “沒有可是！”木溪文的怒吼蓋過了周遭的轟鳴與哀嚎，帶著統帥不容置疑的威壓，“這是命令！”
    木溪文切斷了通訊。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根源何在，他無從知曉。縱使當真是神祇降世……他也唯有以血肉之軀相搏。此乃正義聯盟統帥刻入骨髓的宿命——無論麵對何等可怖之物，絕不退卻半步！
    體內蟄伏的龍之力驟然奔湧咆哮，他的眼瞳瞬間化作兩枚熾烈燃燒的血色寶石，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殘影，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向前疾掠。
    他驟然止步，立於一座蠕動翻騰的“小山”之巔，鷹隼般的目光急速掃視著混亂的煉獄。倏地，他捕捉到一片相對空曠的地帶，那裏竟聚集著數十道身影，姿態僵硬詭異。危險的氣息如針尖刺入神經，他瞳孔驟然縮成兩點寒星，身影如離弦之箭般射向那片空地。
    &nove！”木溪文的英語吼聲如同炸雷，在喧囂中劈開一道裂縫。
    那群背對著他、仿佛凝固的剪影，齊刷刷地扭轉過頭顱。當木溪文看清他們麵目的刹那，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那些臉孔蒼白得如同剛從墓穴中掘出，毫無活人血色，然而他們的眼窩深處，卻燃燒著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異彩！金芒、棕褐、或是……幽邃的碧綠！
    “該死！見鬼了！”木溪文心中警鈴大作。難道那三道橫亙天際的虹霓，竟是神祇之力傾瀉人間的通道？而當時在場的凡人，已被這力量侵蝕轉化？
    “Are you OK？”他再次厲聲喝問，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爆鳴，肌肉如鋼絲般繃緊，警惕地鎖死這群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人”。
    回應他的，是人群中驟然爆發的一聲撼動山嶽的咆哮！一個體格魁梧如蠻熊的男人排眾而出，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如同被這吼聲點燃，那群人眼中的異芒瞬間暴漲，刺目欲盲！下一刻，他們化作數十道裹挾著死亡氣息的狂瀾，以非人的速度，朝著木溪文所在之處，瘋狂席卷而來！
    冰冷的納米裝甲瞬間覆蓋全身。木溪文心念電轉——此刻絕非硬撼之時。他足尖猛蹬地麵，身形如鬼魅般折向側方的密林。他疾馳一段，便刻意放緩，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確保身後那群狂亂的“追獵者”不會丟失目標。他的意圖清晰如冰：拖住他們，靜待援軍合圍！
    就在此時，一聲稚嫩而淒厲的尖叫聲刺破混亂，直抵木溪文耳畔。他心頭泛起一絲苦澀：“該死！竟還有人滯留未逃？”
    他深知，盡管下令特遣隊封鎖此域，其首要職責仍是保護平民。這幼童的啼哭，或許是某對粗心父母在奔逃浪潮中失落的遺珠。
    身形急轉，循聲疾掠。眼前景象令他瞳孔驟縮：一個約莫四五歲、金發如瀑、碧眼澄澈的小女孩，瑟縮在地，手中緊攥著某個物件。而一個眼中燃燒著熔金般光芒的“人”，正帶著非人的壓迫感，一步步向她逼近。木溪文再無半分遲疑，臂甲彈射出的激光劍嗡鳴著亮起刺目鋒芒。他足下發力，地麵仿佛被踏裂，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雷霆，瞬息間已欺至那異變者身後！劍鋒精準地貫入其後心，手腕猛地一絞、上挑——那具軀殼便如斷線木偶般頹然仆倒。
    “Hey kid, where are your parents?” 木溪文的聲音竭力壓得平穩。
    小女孩顯然被那噴濺的血光和倒地的軀體所震懾，嬌小的身軀篩糠般顫抖，碧綠的瞳孔因恐懼而渙散，蒙上了一層絕望的水光。木溪文正欲俯身將她抱起撤離，一股裹挾著腥風的寒意驟然從背後襲來！他頭也不回，反手一劍淩厲後斬！溫熱的液體噴濺在冰冷的裝甲上。他猛然轉身，眼瞳中那抹懾人的血光再次燃起，這才驚覺自己已被那群眼泛異芒的“人”團團圍困，如同落入狼群的困獸。
    木溪文毫不猶豫，鐵臂一攬，將小女孩緊緊箍在身側。大腦飛速運轉：強行突圍，必將這群擁有詭異力量的怪物引向封鎖線外的安全區；若在此死戰，懷中這稚嫩的生命恐難保全！千鈞一發之際，他瞥見不遠處一座半塌的屋舍。身形如電，撞入搖搖欲墜的門扉，迅速拉開一個還算完好的衣櫃。
    “Hide yourself！” 他將小女孩輕柔地塞進黑暗的櫃中，聲音低沉而急促。
    小女孩眼神恍惚，下意識地點點頭。木溪文的大手，隔著裝甲的冰冷，極輕地、幾乎帶著一種本能的溫柔，揉了揉她柔軟的金發。那一刹那，她驚恐的小臉仿佛與記憶深處那張同樣稚嫩的麵孔——瑪利卡——重疊，狠狠撞向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激起一陣尖銳的痛楚。
    “You will be safe，” 他凝視著櫃門縫隙裏那雙盈滿淚水的碧眼，一字一句，重若千鈞，“I&nise！”
    多年前那個浸透鮮血與絕望的夜晚，早已將他鍛造成截然不同的存在。自那一刻起，死亡的陰影，於他而言，便不過是熟稔的舊友。
    木溪文將櫃門嚴絲合縫地關攏，如同一道守護的屏障。他轉身立於門前，如同一尊沉默的鋼鐵雕像。那群眼中燃燒著異色光芒的“人”，已如潮水般湧至屋前。木溪文無從知曉他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異變，亦不清晰他們各自獲得了何種詭譎的力量。他唯一篤定的是——這些人，已非人！他們曾是血肉同胞，如今卻蛻變為嗜血的凶獸，竟將魔爪伸向無辜稚童。此等存在，絕不容於天地！他們的歸宿隻有一個——徹底的毀滅！
    “湮滅吧！”他喉間迸出低沉的咆哮，殺意如實質般彌漫。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從門前憑空消失！下一刹那，人群之中，數顆頭顱毫無征兆地離頸飛起，亦有數具軀幹被洞穿出碗口大的血窟窿！這一切，僅在電光火石、不足一息之間完成。於木溪文而言，這不過是龍之力賦予的絕世神速與彈跳之下，信手拈來的收割。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亦非難事，眼前這些異變者，在他眼中與螻蟻何異？
    不出所料，那些胸膛被洞穿者並未倒下，反而發出野獸般的狂嚎，頂著噴湧的鮮血，以更凶猛的姿態撲來！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們胸口的創傷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愈合！果然，他們也沾染了神祇之力，隻是相較於木溪文體內那浩瀚如海的龍之力，他們的力量顯得如此孱弱而可笑。
    木溪文鼻腔中逸出一聲冰冷的嗤笑，身形再次啟動！這一次，速度驟然突破音障！伴隨著“砰！”一聲震耳欲聾的音爆，他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殘影！那群撲來的異變者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僵立原地。緊接著，如同被收割的麥稈，他們紛紛軟倒在地。所有的頭顱，幾乎在同一時刻，與頸項分離，僅餘一絲薄薄的皮肉相連，呈現出一種荒誕而血腥的恐怖景象。木溪文漠然掃過這修羅場，內心波瀾不驚。他正欲轉身回屋，接出櫃中的女孩，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的致命警兆驟然刺穿神經！他身體瞬間僵直，旋即以超越極限的反應猛地擰身！在轉身的同時，激光劍已化作一道致命的弧光橫掃而出！
    “嗤啦！”一個突兀襲來的巨大土塊被淩厲的劍鋒居中劈開！
    煙塵彌漫中，木溪文終於看清了襲擊者——一個身形魁偉如山嶽、身高逾三米的黑人巨漢，矗立於不遠處。他那雙巨大的眼瞳深處，正燃燒著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棕黃色光芒！玄武之神的力量，大地的權柄，在此人身上顯現！
    木溪文眼神一厲，再無半分猶豫，足下發力，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向那巨漢衝殺而去！那巨漢亦發出一聲撼動山嶽的怒吼，龐大的身軀裹挾著風雷之勢，毫不避讓地迎頭撞來！令木溪文瞳孔驟縮的是，那足以切金斷玉的激光劍鋒，竟隻在那黝黑如精鐵的肌膚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白痕，未能貫入分毫！下一刻，沛然莫禦的恐怖衝撞力狠狠砸在木溪文身上，將他如斷線風箏般撞飛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那巨漢一步踏前，磨盤般的巨拳裹挾著裂地之威，朝著地上的木溪文悍然砸落！木溪文就地一個狼狽的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轟隆！”一聲巨響，碎石飛濺！他方才倒臥之處，赫然出現了一個深達尺餘的恐怖巨坑！木溪文瞥見那坑洞，心頭亦為之一凜——這般蠻力，當真聞所未聞！
    木溪文心念電轉，決意避開正麵角力。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閃，以雷霆之勢躍上巨漢那寬闊如磐石的肩頭，旋即激光劍化作一道猩紅厲芒，直刺其顱頂！大腦終究是血肉之軀最脆弱的所在，鋒銳的能量劍刃毫無阻礙地貫入。木溪文手腕一擰，劍身在顱內猛地攪動！巨漢登時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嚎，痛得如遭雷擊，狂暴地甩動頭顱，巨掌抓向頭頂，試圖將這附骨之疽撕扯下來！木溪文趁其劇痛分神，猛地抽劍，順勢向下狠厲一劈！劍光閃過，那碩大的頭顱竟被硬生生劈開！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煙塵。木溪文借力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地。
    覆蓋全身的納米裝甲如潮水般無聲褪去，露出他汗濕的臉頰。木溪文單膝跪地，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息著。龍之力的每一次極致催動，都如巨鯨吸水般榨取著他的體力。方才實屬僥幸，那巨漢顯然未能完全駕馭體內那源自大地、足以令土石如怒龍般破土而出的恐怖力量，否則稍有不慎，被那狂暴的地刺貫穿，即便不死，其痛楚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
    他定了定神，步履略顯沉重地走回那半塌的屋舍，輕輕拉開櫃門。小女孩安娜蜷縮在黑暗的角落，一雙碧綠的大眼睛盈滿驚懼，如同受驚的幼鹿。木溪文心中一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極輕地撫了撫她柔軟的金發。
    “You are safe now, little one. Where are your parents?” 他的聲音放得極緩，帶著安撫的意味。
    小女孩隻是茫然地搖頭。
    木溪文微怔：“What is&ne?”
    “Anna.” 她用細弱蚊蚋、帶著稚氣的聲音回答。
    指尖傳來發絲的柔軟觸感，木溪文心中憐意更甚。這孩子定是被方才那凶神惡煞的異變者嚇壞了。倏地，一個冰冷的念頭如毒蛇般鑽入腦海——莫非，那些被他斬殺的“怪物”之中，就有她的雙親？一股沉重的悲憫瞬間攫住了他。這世間，終究又多了一個失去庇護的孤兒。
    恰在此時，引擎轟鳴由遠及近，大部隊終於抵達。身著漆黑納米裝甲的王明疾步跑來。
    “隊長，情況如何？”
    “都已解決，”木溪文指向散落各處的屍骸，“速將屍體回收，絕不可遺留現場！”
    “明白！但……”王明目光落在木溪文身旁的小女孩安娜身上，帶著詢問。
    “這是我在廢墟中找到的孩子，她的父母恐怕……”木溪文眼神沉重地瞥向那些倒斃的身影。
    “哦……”王明看向安娜的眼神頓時充滿了同情，“那她……”
    “先帶回基地安置。另外……”木溪文話音未落，異變陡生！隻見地上那些殘破的屍骸，竟如同風化的沙雕般，開始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點點微光自消散的軀體中逸出，如同細碎的星辰粉塵，在空氣中明滅不定。木溪文與王明皆被這詭譎的景象驚得怔在當場，反倒是安娜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視著這奇異的光芒。
    “該死！這還怎麽帶回去解剖？”木溪文眉頭緊鎖。
    “隊長快看！”王明突然指向一處，聲音帶著一絲意外之喜，“還有個活的！”
    果然，一個眼窩深處燃燒著幽綠光芒的男子，被兩名機械士兵牢牢鉗製。他雖被束縛，卻仍如困獸般瘋狂掙紮，喉間不斷發出威脅的低吼，試圖掙脫那冰冷的金屬枷鎖。
    “帶回去！”木溪文眼中精光一閃，果斷下令，“嚴密觀察！首要任務是解析其身體結構發生的異變。”
    “明白！實驗室已做好接收準備。”王明放下按在通訊器上的手，沉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