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衫，還是那件在亂葬崗滾得滿是血汙泥濘的衣裳，隻是被人草草擦淨了血跡。
    她忍不住扶額歎氣。
    這幾日真是見了鬼了！
    不是在昏迷中隨機刷新地點，亂葬崗到軍帳到王府。
    就是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不同的人掐脖子、捅刀子、潑冷水。
    這穿越生活還能不能好了？！
    黎寶兒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苗青，我想要沐浴。”
    “是，小姐。”苗青福身應下，匆匆退了出去。
    苗青找到管家時，老管家正捧著賬本核對庫房。
    “王管家，小姐想沐浴，可府裏沒有女眷的衣裳”苗青猶豫道。
    “總不能讓貴客穿丫鬟的粗布衣裳吧？”
    老管家聞言，頭也不抬，隻是慢悠悠從袖中取出一把銅鑰匙。
    “早備好了。”
    他領著苗青走向西廂庫房，推開雕花木門的瞬間。
    整整三排檀木衣櫥赫然陳列，綾羅綢緞陽光下泛著流水般的光澤。
    最中央的朱漆托盤上，整齊疊放著一套月白色軟煙羅裙，衣襟處用銀線繡著細密的纏枝紋，正是當下京城貴女最時興的款式。
    苗青瞪大眼睛：“這……？”
    “王爺昨日就命人準備了。”老管家捋著胡須。
    “從裏衣到外裳。”
    苗青再也忍不住八卦的心，低聲詢問道：“王管家，小姐是哪家貴女呀？”
    王管家隻是笑著搖頭並未回應。
    當苗青捧著衣裳回來時，黎寶兒正盯著銅鏡裏的自己發呆。
    鏡中人發絲淩亂，臉色蒼白如紙，眼下還掛著兩團青黑，活像隻被雷劈過的狸貓。
    “……”
    很好，又刷新了人生最狼狽形象。
    “小姐，衣裳備好了。”苗青輕聲道。
    “浴湯也已添了香花。”
    黎寶兒瞥了眼托盤上的衣裙，挑眉：“王府還常備女裝？”
    “是王爺……”苗青話到嘴邊突然刹住，低頭改口。
    “是管家提前準備的。”
    黎寶兒眯起眼。
    這衣裳，該不會是蕭易之口中那個“故人”的吧？
    她腦海中驀地浮現蕭易之陰冷的譏諷：“你無非是生得像了幾分故人，就敢這般放肆？”
    “……”
    膈應。
    “謝謝你，苗青，先把衣裳放下吧。"
    苗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衣服放下帶著人出了廂房。
    苗青在前麵，黎寶兒跟在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座傳聞中的凶煞之地。
    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沒有陰森的刑具，斑駁的血跡，隻有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簷角飛翹。
    回廊兩側栽滿墨竹，清風拂過時，竹葉沙沙作響，竟透出幾分清冷雅致。
    “王府倒是挺講究”黎寶兒低聲道。
    苗青抿唇一笑：“王爺不喜奢華，但極重格局。”
    她指向遠處一座黑瓦白牆的獨立院落：“那是王爺的書房，除了蕭統領，誰也不讓進。”
    又指了指西側一片漆黑的花園：“那裏種的全是藥草，王爺親自料理的。”
    黎寶兒挑眉。
    這瘋批還有閑情逸致養花弄草？
    穿過三重垂花門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方漢白玉砌成的浴池嵌在庭院中央，四角青銅獸首吞吐著溫泉水。
    “小姐，就是這兒了，奴婢去給您取香膏。”苗青福了福身。
    黎寶兒並不知道，這座浴場是璟王府的禁地。
    自穆岑臨封王起，此處便立下鐵律：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曾有婢女誤入，當夜便被發配邊疆。
    可苗青哪敢明說？
    苗青隻當黎寶兒是王爺心尖上的人，自然該用最好的。
    黎寶兒點點頭，伸手試了試水溫，恰到好處的溫熱，水中還浮著幾片安神的草藥。
    她漫不經心地想：看來王府對待客人還算周到。
    黎寶兒踏入水中，溫熱瞬間包裹全身，她長舒一口氣，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被撫平了些。
    等洗完澡，她就立刻回府。
    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瘮得慌。
    王府書房內。
    穆岑臨正在拆密信，突然身上傳來不止一處的尖銳的刺痛。
    共感又發作了。
    穆岑臨皺眉不悅。
    這種痛感他太熟悉了，每次黎寶兒傷口沾水時都會傳來。
    “王爺？”趙忠察覺異樣。
    穆岑臨冷著臉起身，“她在哪兒？”
    趙誠頭皮一麻：“屬下這就去打聽”
    片刻趙誠回來後，膽戰心驚道：“苗青那丫頭不懂規矩，竟把黎小姐帶過去了浴場”
    “屬下這就去攔！”
    “不必。”
    穆岑臨拎起案上的金瘡藥，眼底閃過一絲晦暗的光。
    “我去”
    這女人成日受傷也不安生。
    穆岑臨心裏煩躁，想到黎寶兒昏迷時，太醫所說，她身子有毒素留體。
    那虛弱不堪的身子遲早被她自己玩死。
    *
    浴池裏，黎寶兒舉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水珠順著睫毛滾落。
    霧氣朦朧中，她的肌膚被蒸得泛起薄紅，長發如墨般散開，浮在水麵上。
    她盯著屏風上自己的髒衣服，內心天人交戰。
    穿？想著這可能是別的女人穿過的衣裳，渾身不自在。
    不穿？難道真要裹著髒兮兮的血衣回府？
    “算了，髒就髒吧！”
    黎寶兒一咬牙，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伸手去夠掛在屏風上的舊衣。
    “吱呀”
    浴場雕花木門突然被推開。
    冷風卷入的刹那，黎寶兒渾身寒毛倒豎！
    她猛地回頭，正對上一雙幽深如墨的鳳眸。
    穆岑臨站在門口，玉冠束起的烏發下，是一張足以惑亂朝堂的臉。
    劍眉入鬢，鼻若懸膽，偏生唇薄如刀，右眼尾那道疤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四目相對。
    空氣凝固。
    “王、王爺？！”黎寶兒聲音都變了調。
    穆岑臨目光緩緩下移。
    水珠順著她雪白的肩頸滾落，濕發黏在鎖骨凹陷處，氤氳霧氣中，隱約可見白皙胴體。
    空氣中飄著安神的草藥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是她身上那股特有的氣息，像雨後的青梨。
    穆岑臨眸光一暗。
    “啊！”
    黎寶兒慌不擇路後退，結果腳下一滑。
    “噗通！！”
    水花四濺。
    她整個人栽回浴池，嗆了滿口水。
    水麵咕嘟咕嘟冒泡，黎寶兒掙紮著浮上來時，發現穆岑臨仍站在原地，眸色深得可怕。
    穆岑臨慢條斯理的開口，“黎小姐，本王竟不知，你還有在別人府上沐浴的癖好？”
    黎寶兒突然渾身一顫。
    她清晰感覺到，穆岑臨此刻的心跳……快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