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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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上,十幾個披甲官兵列開陣型,皮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張奎攥著戰刀,眼神陰鷲,厲聲道:“搜!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北燕探子給我揪出來!”
    瘸腿漢子拄著拐杖擋在前方,聲音嘶啞:“大人,我們村世代都是良民,哪來的探子啊!”
    “良民!”
    張奎一腳將他踹翻,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海捕文書,暴喝道:“這女人幾天前在四方縣,殺了兩個官兵!”
    宣紙展開,畫像上的女子眉眼清冷,右眼下的疤痕清晰可見……正是蘇櫻!
    張牧羊握刀的手猛然收緊。
    這場殺局,不止是為了給張黑子報仇那麽簡單!
    畢竟,殺官兵的人是自己,而非蘇櫻。
    他們所謂的“抓捕北燕探子”,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目標,是他!
    “我們村子沒有北燕探子!”
    “對!我們從沒見過這女人!”
    老族長拄著龍頭拐杖站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十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子顫巍巍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們吹倒。可是,他們的脊背卻挺得筆直,眼神決然。再往後,是張小北和十幾個後生,一個個攥著磨尖的木棍,胸膛裏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怎麽?
    想包庇燕賊?
    張奎獰笑著上前一步,戰刀抽出半寸,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包庇燕賊,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們這些老骨頭,掂量得起嗎?”
    “你敢!”
    老族長將拐杖重重頓在地上,怒道:“你張家祖墳還在村西老槐樹下,難道你要讓列祖列宗看著你屠害鄉親?”
    這些老人們紛紛往前挪了半步,幾十件打滿補丁的棉襖在風中鼓蕩,像一麵麵殘破的戰旗。
    要搜村?
    除非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誰也別想動村裏的人!
    張牧羊心頭一熱,大步衝出人群:“張奎,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的人是我,衝我來!”
    “衝我來!”
    “衝我來!”
    張小北和那些後生像潮水般湧到張牧羊身邊,雪地裏竟踏出整齊的聲響。
    糊塗!
    老族長急得拐杖亂顫:“退回去,你們都給我退回去!我們這群老骨頭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們心裏明白,老命換小命,值了!
    可這些後生要是跟官兵硬拚,那就是真的反了,整個張家村都要被血洗。
    張奎盯著張牧羊,覺得眼前這青年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你是何人?”
    “張牧羊!”
    “哦?我堂弟的腿就是你打斷的?”
    “是又怎樣?”
    “好!好得很!你知道嗎?我堂弟的靈柩還在縣衙停著……”
    張奎笑得越發猙獰,戰刀直指張牧羊:“既然你這麽有種,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嗬嗬!
    這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大不了殺完了就上山落草,或者是跑路到北燕或者是戎族去,總好過被當成炮灰填進兵營。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張牧羊橫刀身前,寒翎刀的反刃閃著懾人寒光:“兄弟們,跟他們拚了!”
    “拚了!”
    這些後生的怒吼震落枝頭積雪。
    這些年苛捐雜稅壓得人喘不過氣,張黑子更是把村子當成自家糧倉,他們早就忍夠了。現在有人帶頭,滿腔憤懣全都化作血性……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反了,反了。
    張奎氣得臉色鐵青,戰刀高高舉起:“給我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鏘!鏘鏘!
    這些官兵們同時拔刀,十幾道寒光交織成網,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村莊。
    張牧羊攥緊刀柄,肌肉緊繃如拉滿的弓。
    張小北和那些後生也都弓起身子,像蓄勢待發的餓狼,連風都仿佛凝固了。
    “三!”
    “二!”
    張奎的倒計時像催命符,每一個字都砸在人心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怒喝從官兵陣後傳來!
    這個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滿臉硬茬胡須上掛著冰碴,腰間什長令牌隨步伐撞擊鱗紋鎧,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是張奎的頂頭上司,什長田衝。
    “張奎,你他娘的想幹什麽?”
    田衝一巴掌扇在張奎後腦勺上,罵道:“這些可都是要補入兵營的壯丁,少一個,老子就讓你去填敢死隊!”
    張奎陪笑道:“什長說笑了,我就是跟他們鬧著玩,嚇唬嚇唬。”
    哼!
    田衝掃過張牧羊等人,厲聲道:“要殺人等進了兵營再說!現在都給老子集合,馬上滾去縣城報到!”
    張牧羊皺眉:“文書上說是明天報到……”
    “文書?”
    “老子這兒有北疆加急軍令:遇壯丁即刻押送!”
    田衝抖了抖軍令,罵道:“老子給你們一炷香時間跟家人道別,誤了時辰,軍法處置!”
    張牧羊心裏咯噔一下,本想著今天晚上跟韓麗洞房,把體魄疊加到三個精銳士卒的,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這些後生們都散開了,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急促的腳印。
    茅草屋裏,蘇櫻已換上灰撲撲的棉襖,韓麗正用鍋底灰混著藥膏往她臉上抹。原本白皙的肌膚變成了土黃色,連右眼下的疤痕都隱去了,活脫脫一個瘦弱的鄉下少年。更絕的是她胸前纏著厚厚的布帶,將曲線勒得平平坦坦,任誰也看不出是女兒身。
    “夫君,這樣行嗎?”蘇櫻扯了扯粗布棉襖,聲音刻意壓低,帶著幾分沙啞。
    “晚上跟我一起睡,別露餡!”
    “誰稀罕似的。”
    蘇櫻撇了撇嘴,心中卻有些期待,隻要進入兵營,她就可以殺北燕的人,給父親報仇了。
    張牧羊從懷中掏出剩下的五兩銀子,塞到了楊文秀的手裏:“我不在家,家裏就靠你多費心了。文娟身子弱,韓麗剛來……你多擔待些。”
    “夫君放心。”楊文秀攥緊銀子,眼圈通紅:“我會看好家,等你回來。”
    “傻丫頭!”
    張牧羊揉了揉她的頭發,目光掃過炕邊的楊文娟和韓麗。
    楊文娟攥著衣角,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韓麗站在她身邊,臉上有些不舍,眼神卻透著股子果斷:“夫君盡管放心去,家裏有我們呢。”
    “都過來,站齊了。”
    “夫君……”
    四女依言並排站在炕前,像四株姿態各異的花……楊文秀端莊,蘇櫻英氣,楊文娟羞怯,韓麗明豔。
    張牧羊走上前,突然伸手抱住楊文秀,低頭吻了下去。
    “啊!”
    楊文秀如遭雷擊,渾身僵硬地睜著眼,連呼吸都忘了,直到他鬆開手,她才捂著嘴後退半步,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
    楊文娟嚇得閉上眼,長長的睫毛簌簌發抖。
    張牧羊隻是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她就哇地一下哭出聲來:“夫君早點回來……”
    最後是韓麗。
    她不等張牧羊動作,就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吻了上來。不同於楊文秀的懵懂、楊文娟的羞怯,她的吻帶著煙火氣的鮮活,像燎原的野火,瞬間點燃了張牧羊小腹的火焰。
    可惜沒有時間了。
    張牧羊咬了咬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語:“等我回來……”
    韓麗紅著臉點頭,眼底閃著期待的光。
    最後他看向蘇櫻,她挑眉:“怎麽?還想占我便宜?”
    張牧羊沒說話,隻是幫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領,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耳垂:“活著回來。”
    蘇櫻心頭一震,剛想說什麽,卻見他已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夫君……”
    楊文秀、楊文娟和韓麗追了出來,站在雪地裏望著他,哭聲被北風撕得粉碎。
    張牧羊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很快和蘇櫻一起站到隊伍中。
    田衝看著站成兩排的壯丁,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張牧羊的身上,問道:“怎麽多了一個人?”
    “我們又有人要去參軍了。”
    “好,出發!”
    這是田衝巴不得的事情。
    嗬嗬!
    張奎卻眼神怨毒地盯著張牧羊,獰笑道:“等到兵營的,老子要你的命!”
    張牧羊絲毫不怯:“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