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正義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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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立透必須坦然承認,魔女小姐在拿捏人類審美這一塊已經是登峰造極了。
也就是他出於未知原因,豁免了相關「妖怪」的魅惑能力,這才避免了出糗。
僅僅是對於「魔女」的美貌感到欣賞。
但是能讓安立透在鬆懈的狀態下被奪走注意力,已經能藉此感受到柊櫻緒的美貌足夠冠以“魔性”的形容。
難怪她能根據強烈的情緒獲得模糊認知的魔法,看來這副與生俱來的容貌曾經為她帶來過許多麻煩。
“專門出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柊櫻緒歪著腦袋,“透......那些人一直追著你到咖啡店附近了。真的不需要我把他們趕走嗎?”
安立透順著柊櫻緒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到「夜月」對麵的露天甜品店裏,三位打扮樸素的男人坐在涼棚之下擺弄手機,偶爾將警惕與冷漠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這種行為已經超過了“追蹤”和“調查”的程度,更像是“防範”......
是擔心我會阻礙到他們的工作嗎?
安立透能判斷出這些正在監視自己的人跟“S.T.F”無關,大概是因為他今天和白鍾鳴子的冒險,引起了那個藏在城市暗處的犯罪集團的注意。
那位離開了家庭的幫助就什麽也做不到的大小姐顯然不值得他們在意,他們隻需要重點盯防自己這經過嚴格訓練、並且掌握了武裝力量的“S.T.F”特警。
這是一個很糟糕的信號,代表著那群藏在暗處的老鼠隨時可能打破安立透來之不易的、甚至可以說是建立在負罪感之上的平淡生活,將他重新拽進難以脫身的泥濘。
如此一想就立刻有無由來的煩躁感與異樣感從心底生出,在它們愈演愈烈,逐漸要熔融成某種龐大熾烈的情緒洪流吞沒理智之前......
安立透及時收回目光,不再去關注遠處的監視者們。
“透,你的心情又變差了。”
“是啊......”這次安立透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
魔女小姐歪著腦袋,用關心的目光注視著安立透,“我去趕走他們吧?”
安立透看向柊櫻緒,發現她身後浸泡於血色餘暉的玻璃幕牆裏不知何時佇立著一個漆黑的幻影。
他沉默著靠近,那一片黑影迅速褪色,火焰般虛幻搖曳的長袍瓦解,露出森然突兀的白骨,這駭人的形象也朝著安立透邁進一步,似乎隨時要穿透這層反轉的世界,抵達現實。
但是當他越過了柊櫻緒,站在了玻璃幕牆的前方,朝著倒映夕陽的玻璃幕牆伸出手......
“安立透”同樣抬起了手,如此手掌合並,然後牆麵倒映的深紅天際與灰暗街區之下,是安立透身後不斷湊近的、滿臉好奇的小魔女。
“透!我也要!”柊櫻緒忽然彎腰擠到安立透身前,緊接著抬起那雙又白又細的小手,躍躍欲試地看著他的手掌。
安立透隻好放下右手象征性地按在了她五指張開的小手上。
很輕易地打發走了貪玩的小魔女,他回頭再次看向那群在暗中窺探自己的“老鼠”。
“老鼠。”思緒裏如此飄來了這樣一個輕蔑他人的詞語,但它並非是出於負麵情緒而誕生的貶低與厭惡,而是......安立透的確在剛才的一瞬間,真的看到他們身上長出了毛發、體態也扭曲變形,徹底脫離尋常人類的範疇,變成了“鼠人”。
在他們的頭頂,竟然也模糊的浮現出了相應的數字,數字正在不斷減少。
安立透在自己即將看清那些數字之前收回視線,然後拉開了「夜月」的店門。
我生病了——
他如此肯定。
......
雖然安立透不是醫生,也沒辦法去醫院診斷或者詢問“S.T.F”裏進行相關研究的專家。
但他大概能猜測出,這是自己與「死神」融合導致的後遺症。
病發的誘因可能是急劇惡化的情緒,也可能是他在潛意識裏產生過要殺害他們的想法......
安立透在櫃台旁邊坐下,看著魔女在狹窄的座椅之間上躥下跳地追逐瑪格麗特,覺得有些疲累。
像這種疲累的夜晚,他經曆過許多次。
想得越多,煩惱越多。
以前安立透在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大多是獨自一人躺在九州的出租屋裏喝著啤酒看電視劇以排解。
現在同樣也想過要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思考,但他不敢讓自己失去清醒,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一旦他在此時此刻變得遲鈍,極有可能招致最糟糕的結果。
安立透躺在辦公椅裏,盯著電視機黑漆漆的屏幕陷入了許久的沉寂,直到某一個瞬間意識不受控製地變得恍惚,然後放空了大腦。
......
終於抓住了瑪格麗特的柊櫻緒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然後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立刻是仰起小臉,像是炸毛了似的,無比緊張地警惕著櫃台後邊的安立透。
瑪格麗特感覺到了身後這位日本現代最強施術者的緊張感,於是弱小無助的貓妖顫顫巍巍地詢問她:“您這是發現什麽了嗎?”
柊櫻緒像是炸毛似了似的,毫無征兆地一巴掌拍在瑪格麗特的腦門上。
然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於是小聲說,“你不要吵......”
瑪格麗特點頭如搗蒜。
正在柊櫻緒小心翼翼地抱著貓站起身,試圖湊近了去觀察安立透狀況的時候......
一串清越的電話鈴從櫃台裏響起,嚇得柊櫻緒猛得弓起背、向後跳到了餐桌上。
當然,她還條件性反射地把瑪格麗特扔了出去。
「貓又」驚恐地被扔向了安立透。
原本正在發呆的社畜抬起手,接住飛來的貓妖。
他低頭看著桌麵上正在震顫的手機,本以為是辦公室裏同事們要邀請自己去聚餐,沒想到屏幕裏顯示的名字是【白鍾鳴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餐的時間。
安立透接通電話,拿著手機走出了咖啡店。
“白鍾社長,請問有什麽吩咐嗎?”
“大叔......你的聲音好疲憊。”
“既然知道,那就趕緊說清楚來意吧。”
安立透走出店門,看向人流量逐漸增多的廣場。
明明是形形色色的過客,他們的頭頂卻各自閃爍著模糊不清的一行數字。
其中摻雜著幾隻“老鼠”,搖晃著細長的尾巴,猥瑣地行走,偶爾朝著打量著安立透所在的方向。
所幸,它們頭頂的數字也仍然是模糊的。
但安立透無形地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隻要一個念頭,就能立刻讓那些數字清零......
手機聽筒裏很快就傳來了白鍾鳴子充滿氣憤的聲音。
“那些家夥,居然把我們落在自習室裏的牛奶寄給那三位受害者的家屬!牛奶上甚至貼了受害者自己手寫的‘我過得很好,請不要擔心’......真是讓人作嘔!”
“是啊。”
“所以我下午回去事務所之後,動用家裏的關係調查了一下最近兩年的失蹤案。”
“隻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嗎?這可是很大的工作量,真是了不起。”安立透以敷衍的語氣附和。
白鍾鳴子很明顯的愣了一下,試著斟酌詞句,然後直入主題,“那些失蹤案裏很多都涉及到家庭關係不和,或者家庭狀況複雜的未成年人,他們的失蹤全部都跟澀穀有所關聯。由於家庭方麵的因素,導致他們即便是失蹤了,也不會引發太過強烈的反響和抗議。”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安立透背靠在牆壁上,分析著白鍾鳴子這番話裏的信息量。
很快有一種冰冷的感受循著衣物一點點浸染皮膚肌肉,又滲透進骨骼與內髒,讓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變輕了許多。
原本以為隻是官商勾結的醜惡,現在想來,或許要涉及到更加黑暗的內情。
“大小姐,如果繼續調查這個案件,極有可能會讓你受到生命危險。即便是白鍾家也不可能保住你。”
他毫不留情地給白鍾鳴子潑了冷水,“我能夠理解你的正義感,也很讚同你所向往的正義......但這已經超出了你,甚至是超出了我作為一位‘S.T.F’特警的能力範疇。它將會涉及到這座城市裏最位高權重的那一撮人,他們所裹挾的能量是‘S.T.F’也不敢去輕易觸碰。”
“既然你現在都調查到這種程度了,應該能大概猜測到警視廳的無能為力的真相吧?”
電話另一側的白鍾鳴子沉默了。
安立透分明是在說教這位膽大妄為的大小姐,自己的心情卻越來越煩躁和疲憊。
與之伴隨的,是視野裏無數數字之上開始進一步浮現躍動的文字......
他開始能看清每一個人的姓名了。
見鬼,我真是病得不輕。
安立透把耳朵蓋在手機聽筒上,緩慢地閉上眼睛。
幾次深呼吸之後,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您還在聽嗎?”
“我在聽......”電話另一側的白鍾鳴子的語氣裏充盈著濃烈的失落與沮喪。
“那麽,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有準備好為了自己的正義,為了一群與你隻是同學關係的年輕人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電話裏又陷入了沉默。
安立透靠在牆邊疲乏地想著,這是白鍾家的繼承人,好歹擁有最基本的審視事態的能力,這種時候應該就會真正放棄了吧?
偵探事務所如果能繼續運營,他不介意每天下班後開著那輛邁巴赫陪著大小姐在東京各地亂轉,幫忙找一找走丟的家貓,或者介入調解家庭矛盾......力所能及地幫助市民們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困擾。
如此想來也有種行俠仗義的瀟灑和悠然。
可以讓人陶醉在名為“正義”的虛榮感與自我滿足之中。
......
良久的沉默之後,電話裏重新響起了白鍾鳴子的聲音。
“大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呢......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對近在眼前的罪惡視而不見。”
“那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啊......大叔,我現在也明白了......其實你一直在利用我吧?”對麵傳來了仿佛洞悉一切的冷靜。
“......”
但很快,電話另一側少女的聲音就變得苦澀與難過,“畢竟,大叔你現在連稍微掩飾自己意圖的想法也沒有了。”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安立透了。
白鍾鳴子的這番話簡直是在他本就被焦慮與鬱悶充滿的內心裏添了把火,那些油一樣凝重黏稠的情感都在頃刻間燃燒起來。
他握著手機力氣逐漸加重。
“沒關係的,安立先生......我已經不在意這個了。”
白鍾鳴子好像是哭了,聲音顫抖著,這或許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背叛”。
“非常感謝您支持過我,也陪著我一起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了時間......”
“很抱歉耽誤了您的工作。”
丟下這樣一句話,白鍾鳴子匆匆忙忙地給手機關機了。
試著重新給白鍾鳴子撥電話的安立透聽著甜美的女聲正在作答‘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心底頓時有無形的火焰升騰向上,眼前的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陷入了一刹那的停滯。
“真是被完全小瞧了啊。”
安立透把手機塞進衣兜,疲憊不堪地捏了一把發緊的眉心,然後返回了咖啡店。
魔女小姐抱著貓蜷縮在餐桌角落裏瑟瑟發抖,用緊張不安的眼神注視著回到咖啡店的安立透。
安立透也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
記憶來來回回都停留在電話中斷的前一刻,白鍾鳴子難以再遮掩的啜泣聲。
本就被各式各樣的糟糕情緒填滿、反複以生活與工作的負擔進行自我催眠的內心,似乎終於被擊垮了某條防線。
他轉過頭看向了角落裏抖得跟鵪鶉似的柊櫻緒。
“櫻緒。”
“噫?!”女孩差點尖叫出聲,似乎安立透在她的眼裏,已經變成了一種極其恐怖的形象。
“陪我出門逛一逛吧。”
安立透歎息著,像是在悼念著那些再也回不來的珍貴事物。
弄哭了小孩,這可真是作為大人的失責......
社畜鬆開領帶,從櫃台底下抽出了“S.T.F”的裝備箱。
日暮的餘暉把他的影子打在一側的牆壁上,影子與主人重疊,仿佛夕陽正在為他披上一襲過於寬大的黑色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