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玉墜微光映稚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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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的晨露總比別處濃些。天剛蒙蒙亮,藥田邊的青石小徑就洇著濕漉漉的潮氣,黃玉卿提著竹籃走在上麵,鞋底沾了層薄薄的露水,涼絲絲地滲進襪底,倒讓她昏沉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昨夜沒睡好。靖王之死的消息像顆小石子,在她心底漾開圈淺紋,雖不洶湧,卻總讓她想起些陳年舊事 —— 想起當年京中靖王府的繁華,想起他派人綁架她時的瘋狂,想起蕭勁衍摔碎密信時眼底的寒芒。人老了,就容易念舊,哪怕是仇敵的舊事,也能咂摸出幾分歲月的涼味。
“奶奶!”
清脆的喊聲從院門口傳來,蕭清和穿著件水綠色的小襖,像隻小雀兒似的蹦進來,手裏還攥著個剛從樹上摘的野柿子,果皮上沾著絨毛,“您看!我在園子裏找著的,甜著呢!”
黃玉卿停下腳步,看著小姑娘跑到跟前,小臉紅撲撲的,額角還沾著汗。她伸手替清和擦了擦汗,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皮膚,心裏那點涼味竟散了些:“慢些跑,當心摔著。這柿子還沒熟透,得放兩天才能吃。”
“哦。” 蕭清和聽話地把柿子放進竹籃,目光又落在藥田中央那株明心草上。經過幾日靈泉氣息的滋養,這草的葉緣已泛出淡淡的銀輝,像裹了層薄霜,在晨露裏愈發顯眼。小姑娘蹲下身,手指輕輕碰了碰葉片,小聲道:“奶奶,它又亮了些,比昨天好看多了。”
黃玉卿蹲在她身邊,看著孩子專注的側臉。清和的指尖剛碰到葉片,那銀輝竟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回應。她心裏微動 —— 這明心草沾的是空間靈泉的氣息,尋常人連銀輝都看不見,清和不僅能看見,還能引動它的微光,這絕不是巧合。
“清和喜歡這草嗎?” 黃玉卿輕聲問。
“喜歡!” 蕭清和用力點頭,“它暖暖的,摸上去不像別的草那麽涼。就像…… 就像奶奶您戴的玉墜子。”
話音剛落,黃玉卿衣襟裏的玉佩忽然輕輕發熱。她下意識地按住玉佩,那點暖意又很快散去,隻留下淡淡的餘溫。她看著清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念北小時候 —— 念北三歲時,也曾指著她的玉佩說 “裏麵有光”,隻是後來長大些,那感知竟慢慢淡了。而清和,似乎比念北當年更敏銳。
“奶奶,我能摸摸您的玉墜子嗎?” 蕭清和仰起頭,眼神裏滿是期待。
黃玉卿猶豫了一瞬。這玉佩是空間的鑰匙,從未讓外人碰過,可看著孩子純淨的眼神,她終究還是解下玉佩,放在清和的小手裏。玉佩剛碰到清和的掌心,就泛起一層極淡的瑩光,像月光灑在玉上,柔和得不像話。
“哇!” 蕭清和眼睛瞪得圓圓的,“它亮了!暖暖的,像揣了個小太陽!”
黃玉卿的心猛地一跳。她戴了這玉佩幾十年,隻有動用空間時它才會發光,從未像這樣,被一個孩子一碰就亮。她剛想開口問些什麽,院外忽然傳來管家急促的腳步聲。
“老爺,夫人!” 管家手裏攥著封火漆封口的信,神色有些慌張,“西域急信,是明軒世子派人連夜送來的!”
蕭勁衍這時剛從屋裏出來,聽見 “西域急信” 四個字,腳步頓了頓。他快步走過來,接過信,指尖用力挑開火漆,抽出裏麵的信紙。晨光裏,他的眉頭一點點皺起來,原本平和的眼神也沉了下去。
“怎麽了?” 黃玉卿站起身,心裏掠過一絲不安。昨天還說隻是商隊遇襲,怎麽會突然來急信?
蕭勁衍把信紙遞給她,聲音裏帶著幾分凝重:“明軒查到了,不是馬匪,是羅刹國的殘餘勢力。他們在樓蘭城外設伏,不僅燒了貨物,還帶走了三個冶鐵工匠 —— 那三個工匠,是去年剛從朔北工坊派去西域教部落冶鐵的。”
黃玉卿接過信紙,指尖觸到紙頁上的墨跡,還帶著些微的溫度,顯然是剛寫好不久。信裏明軒詳細寫了查探的經過:他們在遇襲地點找到了一枚刻著 “羅刹火紋” 的銅牌,那是當年羅刹國軍隊的標識;還從附近牧民口中得知,襲擊者騎的是西域少見的黑鬃馬,口音也不是本地部落的 —— 種種跡象都指向,是當年戰敗後潰散的羅刹國殘部,又聚集起來了。
“羅刹國……” 黃玉卿低聲重複著這三個字,眼前忽然閃過第八卷時那場慘烈的戰爭。那時羅刹國的火器讓朔北軍民吃了不少苦,若不是念安的奇謀、念北的後勤、蕭明軒的衝鋒,朔北未必能贏。如今他們的殘部又出現,還專門擄走冶鐵工匠,顯然是想重造火器,卷土重來。
“他們還留了話。” 蕭勁衍補充道,“說要朔北‘歸還’當年從他們手裏奪走的西域商路,否則還要繼續襲擾商隊,甚至…… 攻打邊境據點。”
這話裏的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黃玉卿深吸一口氣,把信紙折好,放進袖中。晨露已經開始蒸發,藥田裏的桂香漸漸濃起來,可她卻沒了剛才的閑心。她看向蕭勁衍,兩人眼神一對,便懂了彼此的心思 —— 這場風波,怕是躲不過去了。
“得讓念安加強邊境戒備。” 蕭勁衍沉聲道,“特別是樓蘭附近的據點,讓他派些精銳過去,以防萬一。”
“我這就給念安寫信。” 黃玉卿點頭,又想起念北,“念北那邊也得知會一聲,讓她暫時停運樓蘭方向的商隊,已經在路上的,讓她調派護衛接應。還有,讓商會的人留意西域各地的動靜,一旦發現羅刹殘部的蹤跡,立刻報給明軒。”
“好。” 蕭勁衍應著,目光落在一旁的蕭清和身上。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下來,手裏還攥著那枚玉佩,眼神裏帶著些擔憂:“爺爺,奶奶,是不是有壞人來了?”
黃玉卿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把玉佩重新戴回頸間:“沒有壞人,就是有些事情要處理。清和不用怕,有爸爸、叔叔和姑姑在,他們會保護好朔北的。”
蕭清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手卻緊緊抓住了黃玉卿的衣角:“那爸爸和叔叔會危險嗎?”
孩子的問題像根細針,輕輕刺了黃玉卿一下。她想起當年蕭勁衍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想起蕭明軒第一次領兵時受的傷,想起念安深入敵後執行任務時的驚險 —— 哪一次不是提著心過來的?可她不能在孩子麵前露怯,隻能笑著說:“不會的。爸爸和叔叔都很厲害,壞人打不過他們的。”
蕭清和這才放下心,又蹦蹦跳跳地去看藥田了。看著孩子的背影,黃玉卿心裏卻泛起一陣酸楚。她和蕭勁衍已經老了,再也不能像年輕時那樣衝鋒陷陣,如今隻能在後方看著孩子們承擔風險。可轉念一想,孩子們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 —— 蕭明軒能獨當一麵治理西域,念安能運籌帷幄指揮軍隊,念北能撐起龐大的商業帝國,他們有能力應對這些風雨,她該放心才是。
“管家,” 黃玉卿叫住正要退下的管家,“把我書房裏那本《西域地形圖》取來,再備筆墨。”
“是,夫人。”
回到書房,黃玉卿鋪開信紙,先給念安寫信。她沒有隻說戒備,還特意提起當年羅刹國軍隊的作戰習慣 —— 他們擅長平原衝鋒,卻不熟悉山地地形,讓念安可以利用樓蘭附近的戈壁和峽穀設伏;又叮囑他多派斥候,摸清殘部的兵力和駐紮地,不要貿然進攻。
寫完給念安的信,她又給念北寫。除了讓她加強商隊護衛,還讓她動用西域的盟友 —— 當年念北在貿易中結交的西域部落首領,如今都是朔北的助力,讓他們幫忙留意羅刹殘部的動向,互通消息。
蕭勁衍坐在一旁,看著她寫信,忽然開口:“靖王的舊部,你還記得嗎?”
黃玉卿握筆的手頓了頓:“記得。當年靖王倒台後,他的舊部大多被流放,還有些逃去了西域。”
“明軒的信裏說,這次襲擊商隊的人裏,有幾個會說中原話,還帶著京中士族的玉佩。” 蕭勁衍的聲音沉了些,“說不定,是靖王的舊部在跟羅刹殘部勾結。”
這話讓黃玉卿心裏一凜。靖王當年對朔北恨之入骨,他的舊部怕是也沒忘了這份仇。若是他們跟羅刹殘部聯手,一個熟悉中原和朔北的情況,一個有作戰經驗,那麻煩就大了。
“我在給念安的信裏加上一句,” 黃玉卿迅速調整思路,“讓他查一查那些會說中原話的襲擊者,看看是不是靖王的舊部。若是,一定要斬草除根,不能讓他們再興風作浪。”
蕭勁衍點頭:“也好。當年靖王之事雖了,可他的舊部就像顆定時炸彈,早除早安心。”
寫完兩封信,黃玉卿把信交給管家,讓他立刻派人送去西域和朔北軍營。看著管家匆匆離去的背影,她走到窗邊,望著院外的藥田。蕭清和還在那裏,蹲在明心草旁,小手輕輕拂過葉片上的晨露,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層金邊。
蕭勁衍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別擔心,孩子們會處理好的。咱們當年能打贏羅刹國,如今也一樣。”
黃玉卿靠在他肩上,看著遠處的炊煙慢慢升起,心裏漸漸平靜下來。是啊,他們經曆過那麽多風風雨雨,從京中立足到朔北紮根,從對抗北境聯盟到擊敗羅刹國,哪一次不是險中求勝?如今孩子們比他們當年更有能力,更有底氣,沒什麽好怕的。
“對了,” 蕭勁衍忽然想起什麽,“昨天宮裏來的人還說,太上皇(少帝)近來身體不太好,讓咱們有空的話,去京中看看。”
黃玉卿愣了愣。少帝當年對他們雖有猜忌,卻也算是個明事理的君主,後來更是倚重朔北。如今他病重,他們確實該去看看。隻是眼下西域有警,怕是走不開。
“等明軒那邊有了消息,局勢穩些了,咱們再去京中。” 黃玉卿說,“先讓管家送些咱們朔北的藥材過去,給太上皇補補身體。”
“好。”
正說著,蕭清和跑了進來,手裏拿著片明心草的葉子,葉子邊緣的銀輝在陽光下格外明顯:“奶奶!您看,它又亮了!是不是知道爸爸和叔叔會贏呀?”
黃玉卿接過葉子,指尖觸到那點暖意,忽然想起剛才孩子碰玉佩時的情景。她低頭看了看頸間的玉佩,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瑩光,像是在回應孩子的話。
“是呀,” 她笑著對蕭清和說,“它知道爸爸和叔叔很厲害,一定會贏的。”
蕭清和開心地笑起來,又跑出去了。黃玉卿看著孩子的背影,手指輕輕摩挲著玉佩。她忽然覺得,或許清和的特殊感知,不僅僅是天賦那麽簡單 —— 這孩子,或許跟空間有著某種冥冥中的聯係。隻是這聯係究竟是什麽,她還不知道,也不敢輕易探究。
夕陽慢慢爬上窗欞,把書房染成了暖黃色。黃玉卿和蕭勁衍並肩站在窗邊,看著院外的桂樹隨風搖曳,花瓣落了一地。西域的警訊還懸在心頭,可看著眼前的安寧,他們心裏卻多了幾分底氣。
隻要一家人同心,隻要朔北軍民團結,再大的風雨,他們也能扛過去。
隻是他們沒料到,這次羅刹殘部的襲擾,隻是個開始。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西域的戈壁深處醞釀,而靖王舊部的牽涉,也遠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