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底，新房鑰匙總算拿到了手。房子還是個空殼，離住進去還隔著裝修、通風和一堆沒影的家具，但那本紅色的產權證和串在鑰匙環上的幾片金屬，沉甸甸地攥在手裏，心裏就有了著落。
    春節前最後一段日子，蔡茜和顧盼幾乎是連軸轉。她們租的小工作室裏，布料、半成品和掛燙好的成衣堆得到處都是。童裝和女裝的銷路都很好，唯一的瓶頸是產量，全靠兩人一針一線地手工做，實在是供不應求。
    除夕前一天，周莉莉風風火火地拖著行李箱回老家了。工作室瞬間安靜下來，蔡茜站在一堆布料裏，心裏也跟著空了一塊。自從在產房外被拒接電話後，她再沒聯係過母親和哥哥，那邊也像忘了有她這個人，沒有一個電話，一條信息。
    顧盼收拾完手裏的活，走過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線頭：“走，跟我回家過年。我媽早就念叨你了，說你做的旗袍比店裏賣的還合身。”
    蔡茜跟著顧盼回了她家。進門前，她特意去拜訪了林顧兩家，給林繼宗和林昭各送了一套親手做的新衣和精心挑選的布料，其它禮物自然也少不了。顧忠賢和顧蘭香嘴上說著“人來就好，花這錢幹嘛”，臉上的笑意卻藏不住。
    除夕夜，一家人吃完團圓飯，圍在客廳看春晚。電視裏歌舞升平，熱鬧非凡，蔡茜卻悄悄溜進了顧盼的房間，打開燈，踩起了縫紉機。她要給顧盼的弟弟顧成一個驚喜。
    大年初一早上，顧成穿著那套量身定做的小西裝，人小鬼大地挺著胸脯，在鏡子前怎麽也看不夠。布料挺括，剪裁合身，襯得他像個小紳士。顧忠賢看得直樂，拍著蔡茜的肩膀：“茜茜這手藝，開店絕對火！什麽時候也給叔叔做一套，讓我也神氣神氣？”
    一家人哄堂大笑。
    年初二，家裏人忙著走親訪友，蔡茜卻沒怎麽出門。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給顧蘭香裁了件樣式典雅的春衫，給顧忠賢做了件便服。
    年初三，顧盼走親戚回來，一進門就看見自己母親正美滋滋地試穿新衣，便靠在門框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埋頭幹活的蔡茜說：“蔡小姐，跟你一比，我這個親閨女倒像是個假的。”
    蔡茜停下手裏的活，抬頭看著窗外，輕聲說：“我要是有叔叔阿姨這樣的爸媽，幸福死了。”
    她聲音很輕，屋裏卻一下子靜了下來。顧盼的笑容凝在臉上，林繼宗和顧蘭香也停下了動作，互相對視了一眼。
    恰好過來串門的顧忠賢和林昭也在。林繼宗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孩子，你要是不嫌棄我們，就認我們做個幹爸幹媽，你願意嗎？”
    林昭在旁邊，也溫柔地說道：“我也不介意多個貼心女兒。”
    顧忠賢一拍大腿：“對！以後我們家就是你家！”
    蔡茜猛地抬頭，看著眼前四位長輩真誠期盼的眼神，眼眶一熱，淚水就湧了上來，怎麽也止不住。她想開口說點什麽，喉嚨卻堵得厲害，隻能拚命點頭。
    顧盼反應最快，轉身就去沏茶。
    蔡茜跪在地上，端著顧盼遞來的茶，雙手還有些顫抖。她先敬林家夫婦，又敬顧家父母，啞著嗓子喊了兩聲：“幹爸，幹媽。”
    “哎！好孩子！”
    四聲應答，整齊又響亮，讓她一直孤苦無依的心，終於穩穩地有了倚靠。
    年初四，林顧兩家索性合在一處，擺了個熱熱鬧鬧的家宴，慶祝家裏添了新成員。顧家爺爺奶奶，林家二老，連著何慧中的父母也一並請了過來，兩張大圓桌拚在一起，菜都快擺不下了。
    席間，顧蘭香穿著蔡茜做的那件新春衫，是越看越喜歡，席上敬酒都要特意站起身，好讓大家看個分明。顧忠賢也站起來道：“你們別光看她，也看看我這套好看不？”
    他一開口，一桌人都笑了起來。
    林耀放下筷子，看著蔡茜和顧盼：“你們倆這手藝，就窩在那個小工作室裏，太屈才了。有沒有想過，找個服裝廠合作，批量生產，直接走批發的路子？”
    這話一出，飯桌上的熱鬧勁兒頓時收斂了些，話頭轉到了正事上。
    “批量生產，質量能保證嗎？”顧盼第一個提出疑慮，“我們做的可都是手工活，一針一線都看得到。”
    “前期可以先做小批量，主打品質，”林耀分析道，“等名氣打出去了，再考慮擴大規模。關鍵是把你們兩個人從縫紉機前解放出來，你們得負責設計和品控，而不是當個縫紉工。”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直安靜聽著的何慧中媽媽突然開了口：“我娘家鎮上就有一個服裝廠，是我一個遠房表哥開的。規模不大，十幾個工人，設備倒是齊全。他們平時也接一些小品牌的代工單，活兒做得挺細致。”
    說幹就幹。年初五一大早，林繼宗就開著車，載著蔡茜、顧盼、林耀、何慧中，浩浩蕩蕩地跟著何媽媽往她娘家的鎮上趕。
    廠子不大，但幹淨整潔。車間裏，縫紉機、鎖邊機、熨燙台一應俱全。蔡茜一進去，眼睛就亮了，她沒看別的，徑直走到掛著成品衣物的架子前，拿起一件襯衫，指尖從領口劃到袖口，又翻過來看裏麵的鎖邊和走線。她看得極認真，一句話不說，旁人也不敢打擾。
    半晌，她轉過頭，對著顧盼和林繼宗他們，輕輕點了點頭。
    廠長，也就是何媽媽的表哥，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搓著手說：“我們這都是熟練工，手藝差不了。就是量大的單子接不了，怕趕不出貨。”
    林耀上前一步，和何慧中對視一眼，開始談細節：“表舅，我們前期的單量不會很大，但對質量要求高。另外，我們希望簽訂代加工合同，明確雙方的權責，特別是關於品控和交貨周期的條款。”
    兩人一個提問，一個補充，法律專業術語信手拈來，條理清晰，把廠長問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隻剩下點頭的份。
    事情談得異常順利，當場就簽了代加工的意向書。廠長很實在，又從抽屜裏翻出一個本子，撕下幾頁紙給她們：“這都是我合作多年的麵料供應商，人實在，布料好，你們直接聯係就行。”
    回程的路上，車裏氣氛輕鬆。蔡茜手裏攥著那幾張寫滿聯係方式的紙，指尖都有些發燙。她扭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幾天前，她還是孤身一人，守著一屋子布料發愁。而現在，她有了家人，有了並肩作戰的夥伴，連前路都被人鋪開了最堅實的一塊磚。她的心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托著，穩穩當當，再也不怕往下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