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一看來電顯示，就知道這位王經理打的什麽算盤。
    她不緊不慢地按下接聽鍵，聽筒裏立刻傳來對方那熱情得有些誇張的聲音。
    “顧總！哎呀，我可得好好恭喜你！你這個親子園，現在可是我們廣場的明星項目，總公司那邊都點名表揚了！”
    顧盼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哪是表揚她，這是眼紅的信號。
    她輕笑一聲，語氣裏聽不出喜怒：“王經理太客氣了，這才剛開業。”
    “顧總謙虛了！我跟你說個好消息，我們總公司在滬市好幾個區都有新項目，招商部對你的親子園非常看好，希望你能抓住機會，發展成連鎖經營嘛！到時候，我們強強聯手！”王經理的聲音拔高了八度，仿佛給了她天大的恩賜。
    顧盼聽著他畫的大餅，差點笑出聲。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裏，慢悠悠地開口：“王經理，這事兒恐怕還得再觀察一段時間。我們老家有句話，叫‘新砌茅廁三天香’。”
    電話那頭的王經理明顯噎了一下。
    隻聽顧盼繼續說道：“現在是開業酬賓，又趕上黃金周，整個廣場哪家店不是生意好？等這陣風過去，還能不能有這麽好的收益，都得打個問號。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連鎖經營是大事，我可不敢這麽草率。萬一將來經營不善，賠了錢是小事，影響了您公司的聲譽，那我可擔待不起。”
    她話鋒一轉，聲音裏帶上幾分真誠：“再說，真要開連鎖，那也得仰仗您這位伯樂。我可聽說了，您今天在總公司受表彰了？恭喜恭喜！看來您年底的獎金一定很豐厚。”
    一套太極推手打下來，既堵死了王經理的話，又給他戴了頂高帽，讓他有火發不出。
    王經理在那頭憋了半天，幹巴巴地說了句“顧總考慮得周到”，便悻悻地掛了電話。
    聽著“嘟嘟”的忙音，顧盼撇了撇嘴，把手機丟到一旁。
    晚上，李磊正在廚房裏燉湯，顧盼湊過去，把王經理那點小心思當笑話講了。
    “他是聞著肉味兒的狗，鼻子倒是挺靈。”李磊手上切著蔥花，頭也不抬。
    “可不是嘛，”顧盼捏著嗓子，學王經理那油滑的腔調，“‘顧總啊！我們強強聯手嘛！’就差把‘我要分錢’四個字寫臉上了。”
    她自己說著都樂得不行，靠在門框上笑得花枝亂顫。
    李磊放下刀，擦了擦手，轉過身看著她，眼裏的笑意淡去。
    “這種人，打發一次，還會有下一次，煩人。”
    他伸手捏了捏顧盼的臉頰，聲音沉穩下來：“這事我來處理，你不用再管了，安心做你的老板娘。”
    “你打算怎麽處理？”顧盼有些好奇。
    李磊卻賣了個關子，隻神秘一笑，眼底閃過一絲鋒芒。
    “放心，我就是跟他講講道理。”
    說完，他拿起手機，徑直走向陽台，撥通了一個號碼。夜色中，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可靠。
    也不知李磊的“道理”是怎麽講的，王經理再見顧盼時，那態度簡直是換了個人。
    他一改往日的敷衍與傲慢，竟親自等在公司門口，臉上堆著的熱情幾乎要溢出來。
    “顧總，您來了！外麵熱，快請進，快請進！”
    王經理點頭哈腰地在前麵引路，親自按了電梯，將顧盼請進他那間寬敞的辦公室。
    這還不算完，他又親自從櫃子裏拿出自己珍藏的龍井，洗杯燙盞，一整套流程下來，小心翼翼地將茶杯放在顧盼麵前，那姿態，恭敬得讓顧盼都有些側目。
    “王經理，有事說事，不用這麽客氣。”顧盼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的平靜，反而讓王經理心裏更是打鼓，額角滲出細密的汗。
    他搓著手，在辦公桌前來回踱了兩步，終於停下，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顧總，是這樣的。”他清了清嗓子，語氣鄭重了不少，“經過我這幾天的深入觀察和嚴謹分析，我個人覺得，您那個親子園項目，絕對是前途無量，大有可為啊！”
    顧盼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他，眼神裏帶著一絲玩味。
    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
    王經理沒注意到顧盼的神情，或者說，他刻意忽略了，自顧自地往下說，語速又快又急，生怕晚一秒這樁好事就飛了。
    “不瞞您說，我已經把您的項目計劃書遞交到總公司了！我們總公司的招商部對您的項目非常感興趣，領導們都誇您有商業頭腦，有戰略眼光！”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情緒激動。
    “我們公司在滬市好幾個區都有新樓盤項目要立項，尤其是在浦東和閔行那幾塊黃金地段。總公司的意思是，希望您這個親子園項目能夠作為我們的戰略合作夥伴，發展連鎖經營，直接入駐我們所有的新樓盤！”
    王經理終於把話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顧盼，像個等待老師誇獎的小學生。
    這條件，不可謂不優厚。
    從之前求著他給個鋪麵，到現在對方主動送上門來，要求著合作開連鎖。
    這前後的反差，實在是有些戲劇性。
    顧盼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她不急不緩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王經理耳朵裏。
    “王經理，我記得上次在電話裏，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王經理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滑了下來，他下意識抬手去擦，手都有些發顫。
    那張擠出來的笑臉，此刻徹底僵在臉上，比哭還難看。
    他怎麽可能忘？
    那天在電話裏，他自己是怎樣暗示要“強強聯手”，又是怎麽被顧盼的太極推手搞的啞口無言。
    可現在，形勢比人強。
    一想到李磊那天在電話裏的聲音，平平淡淡，卻像一把冰錐子紮進他心裏，把他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勾當摸得一清二楚。再想到總公司領導拍著桌子下達的死命令，要是辦不成這件事，他這個經理的位置恐怕也坐到頭了。
    兩頭都是他得罪不起的爺。
    “誤會，顧總，那絕對是天大的誤會！”王經理往前湊了半步，腰彎得更低，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我那是……那是替您把關啊！您想想，連鎖經營是多大的事？我不得先摸摸總公司的風向？萬一我這邊剛答應您，總公司那邊卡住了，我豈不是坑了您？我這都是為了您好啊！”
    這番說辭，他自己說著都覺得臉紅。
    顧盼沒接話，隻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茶，慢條斯理地又吹了吹。
    辦公室裏安靜極了，隻有空調的送風聲。
    這沉默，比任何質問都讓王經理難熬。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鍾，背上的冷汗都多一層。
    他知道，這些鬼話騙不了人。
    “顧總，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小角色一般見識。”王經理一咬牙，幹脆把姿態放到了最低，“不瞞您說，總公司這次是下了死命令，點名要跟您的親子園合作。您那個項目，現在是我們整個滬市新樓盤計劃的重中之重！隻要您點頭，別說浦東和閔行，以後我們公司在哪兒拿地，就在哪兒給您留最好的位置！”
    他把底牌全掀了出來，眼巴巴地看著顧盼，眼神裏滿是哀求。
    這已經不是合作了，這是在求著顧盼賞口飯吃。
    顧盼終於放下茶杯，抬起眼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王經理，這事兒，是你們總公司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她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敲在王經理的心尖上。
    “這中間的區別，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