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宴的熱鬧勁兒還沒散盡，顧盼索性沒急著回滬市，陪著張董夫人和李媛媛在鄉下多留了一個星期。
    清晨的薄霧像一層輕紗，籠罩著村莊和田野。
    雞鳴聲此起彼伏，空氣裏滿是泥土和草木被喚醒的清新氣息。
    院子裏，顧成帶著他的五個小外甥已經拉開了架勢。
    顧成一板一眼地打著五禽戲，動作舒展，氣息沉穩。
    程駿，甜甜和想想已經打得有板有眼。
    元宵和湯圓兩個小不點則跟在後麵依葫蘆畫瓢，小胳膊小腿有些手忙腳亂。
    而張澤睿這個“編外學生”，則在一旁學得格外認真。
    小小的身子努力模仿著大人的動作，學“虎撲”時齜牙咧嘴，學“鹿抵”時腦袋晃得像撥浪鼓。
    學到“鳥伸”時，一個不穩，險些一屁股墩在地上，逗得廊下看著的幾個女人笑得前仰後合。
    李媛媛都快笑出眼淚了，指著自家兒子對顧盼說：“你看他那小模樣，回去他爸要是看見了，非得驚掉下巴不可。”
    石桌邊，林昭和林淑儀這對新晉的莫逆之交，正安靜地坐著。
    一個在晨光裏悠然擇菜，一個氣定神閑地衝泡著功夫茶。
    兩人話不多，但一個眼神交匯，便都懂了對方的意思，相處得格外舒服自在。
    一套五禽戲打完，張澤睿小臉紅撲撲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邁著小短腿跑到張董夫人麵前，像個即將接受檢閱的小士兵，挺起小胸膛，清了清嗓子，奶聲奶氣地開始背誦：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
    “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
    小家夥吐字清晰，神情嚴肅得不得了。
    背到“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時，他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仿佛真的深有感觸。
    張董夫人聽得既是驕傲，又是疑惑。
    她拉過寶貝孫子，疼愛地給他擦了擦汗，轉頭望向一旁含笑不語的林昭：“林昭姐，你讓他們讀這些，他們這麽小，真的能懂嗎？”
    在她看來，這些古文拗口又深奧，別說孩子，就是很多大人都未必能領會。
    林昭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帶著一群小不點晨跑的顧成身上，眼神溫潤而悠遠。
    “懂不懂，其實沒那麽要緊。”
    她收回視線，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現在聽不懂，不代表以後也不懂。”
    “道理的種子，得從小就種在心裏。等他們長大了，遇到了事，這顆種子或許就發芽了。”
    林昭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繼續說：“我們教的，不過是讓他們養成好習慣，心裏有杆秤，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根紮得正，以後不管遇到多大的風雨，這棵樹都歪不了。”
    “走正道，做好人，才能走得遠，站得穩。”
    一番話，說得張董夫人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她看著自己那個被全家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孫子，再看看院子裏顧家的幾個孩子，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觸動。
    她們這些人家，總想著給孩子最好的物質條件，最頂尖的教育資源，卻好像……偏偏忽略了這最根本的東西。
    這趟鄉下之行，收獲遠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就在這時，張董夫人放在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急促的鈴聲劃破了小院的寧靜，屏幕上跳動著一個讓她眉頭微蹙的名字。
    張董夫人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接通了電話。
    “喂，老張。”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個中氣十足又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男聲：“我說你們到底什麽時候回來？都一個多星期了，玩野了是不是？公司一堆文件等著你簽字呢！”
    張董夫人聽著丈夫的催促，非但沒急，反而不緊不慢地瞥了一眼院子裏正追著雞跑的孫子，慢悠悠地回道：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麽催！”
    “天大的事還能比我陪孫子重要？”
    “我孫子在這兒學大學問呢，你懂什麽。”
    “學問？”電話裏的張董顯然無法理解，拔高了聲音，“在鄉下學什麽問？學怎麽刨地嗎？”
    “跟你說你也不懂。”張董夫人懶得解釋，直接撂下一句，“明天就回。”
    說完，啪地一聲就掛了電話。
    惹得一旁的李媛媛和顧盼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第二天，終究還是要踏上歸途。
    臨走時，張澤睿小小的身影黏在顧成身邊，仰著通紅的小臉，滿眼都是不舍：“舅舅，我不想走。”
    他已經跟著別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叫起了顧成舅舅。
    顧成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男子漢，不能哭鼻子。好好聽話，下次舅舅還教你打拳。”
    小家夥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拉著奶奶的衣角，大聲提議：“奶奶，我們把舅舅也帶回家吧！他打拳好厲害，比爸爸還厲害！”
    童言無忌，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回去的路上，張董夫人一改往日的沉默，顯得心事重重。
    車子剛駛入滬市繁華的市區，她便迫不及待地對顧盼和李媛媛開了口。
    “盼盼，媛媛，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咱們那個親子樂園，是不是該加點新東西了？”
    顧盼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笑著問：“林姨，您這是去鄉下取了一趟經，取回什麽靈丹妙藥了？”
    “差不多！”張董夫人坐直了身子，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想開辦國學班和書畫班。”
    “不是為了考級，也不是為了讓孩子們出去炫耀。”
    “就是像林昭姐說的，給孩子心裏種下一顆種子，立起一杆秤！”
    顧盼聞言，商業的本能讓她立刻皺起了眉。
    “阿姨，這想法很好。可現在的家長都卷瘋了，奧數、英語、樂器……恨不得孩子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我們搞這個，他們會買單嗎？”
    “在他們眼裏，這恐怕比不上任何一個考級證書。”
    “我買單！”
    顧盼話音未落，李媛媛立刻接話，聲音裏透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
    “我第一個給睿睿報名！”
    “你們是不知道，妞妞出生後，睿睿那段時間有多難帶！”
    她歎了口氣，眼圈瞬間就紅了。
    “他偷偷把妹妹的奶瓶藏起來，趁妹妹睡覺的時候在旁邊大聲唱歌，我們怎麽說都沒用，道理講了一籮筐，他一句也聽不進去！”
    “可是這次在鄉下才幾天？”
    “就這幾天！”
    李媛媛越說越覺得不可思議，她看著自己的兒子，滿臉都是失而複得的欣慰。
    “他跟著顧成晨練，跟著幾個哥哥姐姐背書，現在還會主動把自己的小零食分給弟弟妹妹，還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兄道友，弟道恭’！”
    “就剛剛，他吃餅幹掉了點渣，自己趴下去一點點撿幹淨，嘴裏還念叨著‘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
    “這幾句古文，這幾套拳，比我跟他爸磨破嘴皮子說一百句都管用！”
    “這錢，花得太值了！”
    李媛媛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顧盼心頭轟然炸響。
    她看著後座上那個已經靠在媽媽懷裏睡著的小家夥，又想起他在院子裏一板一眼背誦《朱子家訓》的嚴肅模樣。
    一個最直接、最成功、最無可辯駁的案例，就活生生地擺在眼前。
    這一刻，顧盼的心裏，那盤商業算盤的算珠，不再是撥動，而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砸下，瞬間清盤，然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重組！
    目標客群：苦於育兒內卷、卻又對孩子品行束手無策的頂層精英父母！
    產品核心：國學熏陶，品行塑造！主打一個“治本”！
    營銷爆點：我們不教考級，我們教做人！
    顧盼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這哪裏是什麽新項目！
    這根本就是一片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廣闊無垠的……黃金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