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雖然心中焦慮，但還是能維持住麵上的平靜：“看看就知道了。”
    孫大夫卻陷入了悲觀裏：“如果情況不對，你莫要管我自己跑。”
    想了想，他又說：“早知道我那時候就跟著一起去南邊了。那時候怕我年紀大了熬不過死半路，現在看，還不如往南邊去！”
    時錦知道，孫大夫說的是整個朝廷南下的事情。
    那時候皇族和其他貴族，世家看著情況不對，一股腦都往南邊去了。
    底下平民也有不少跟著一起走的。
    連著好幾個月，官道上都是浩浩蕩蕩的人群。
    有貴族的馬車，也有靠腳走的老百姓。每天都有熬不過，死在路上的。有的還能草草挖個坑埋了。
    後頭坑都沒地方挖，索性就丟在路邊不管了。官道兩邊，好些屍體。
    時錦知道這段曆史，如果她真的是穿越到古代的話，這就是著名的衣冠南渡。
    這個時期，北方漢人留下的，幾乎都快被外族殺光了。
    好不容易趕走了外族，但接下來也是很長的內鬥。
    時錦抿了抿嘴唇，有些心焦。她加快了腳步。
    不能留。
    整個北方都不能留。
    又走了兩個小時，時錦終於看到了火光。
    是的，火光。
    就在大路邊上。
    時錦猛地停下了腳步。
    有火，就有人。
    孫大夫也是又激動又害怕。
    這裏已經是肅縣的地界。這邊有人了，是不是就說明肅縣情況其實還好？
    但這些人守在大路邊上……不知道是不是心懷惡念。
    時錦壓低聲音：“你別出聲，我悄悄繞過去看看。”
    孫大夫“嗯”了一聲。
    時錦把車推到路邊，然後自己跳下了大路，悄悄地借著雜草的掩蓋，在麥田裏行走，靠近那邊。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難免緊張。
    但摸著匕首，想著可以回家躲避，就又安定許多。
    時錦足足用了十分鍾才悄無聲息摸到了火光附近，但也不敢靠得更近。
    火堆邊上，有五個人。
    但隻有兩個年輕一點的婦人，剩下三個，一個是老人，兩個是七八歲的娃娃。
    每個人都很瘦。旁邊堆著一些包袱。看上去也像是要趕路。
    火光跳動的時候，他們那麵無表情，透著麻木的麵龐看著甚至有點嚇人。
    而且，每個人都很沉默。
    時錦想了一想，還是又悄悄回到了孫大夫身邊。
    孫大夫很緊張：“怎麽樣？”
    “像跟我們一樣趕路的人。沒有男人。看上去是普通老百姓。”時錦說了句，然後低聲道：“一會兒就說你是我老爹，我們從滄縣剛逃出來，要回肅縣去投奔親戚。”
    孫大夫點點頭。
    雞公車聲音很快就吸引到了那五個人的注意力。
    他們齊刷刷看過來，甚至還有兩個人站起來盯著這邊。
    時錦出聲喊了句：“莫害怕，我們就是路過！隻有兩個人！”
    等看清了時錦和孫大夫這邊的情況，那兩個人就坐了回去。全程都沒有人說一句話。
    時錦反而停在了她們邊上，跟她們打聽事：“你們是哪裏人？要去哪裏？”
    有人抬起手，指向了南方。
    那意思是，要去南方。
    時錦想了想，湊上去，掏出個粗糧餅遞給她們：“我們剛從滄縣跑出來，不曉得外頭啥情況了。你們能不能給我說說？”
    雖然隻是個粗糧餅子，但這一瞬間，時錦覺得看到她們的眼睛裏好似都冒出了綠光。
    其中一個女人一把將粗糧餅子搶了過去。然後才開口：“當兵的到村裏搶人，搶糧。十歲以上的男娃娃都要拉走。糧食全都搶光。誰反抗就殺誰。”
    她的聲音很粗啞，短短幾句話描述出來的東西，卻讓人不寒而栗。
    時錦艱難開口：“是哪裏的兵？”
    那女人搖頭：“不曉得。”
    “你們村裏，就隻活了你們幾個？”時錦再問。
    女人搖頭：“其他人都走了。我們沒吃的，走不動，落下了。”
    另外一個女人忽然站起來，直勾勾看著時錦問：“你身上還有沒有吃的？我有錢，跟你換。”
    時錦眯了眯眼睛，然後搖頭：“最後一個餅子了。我們要去肅縣找我二叔。沒準備太多吃的在身上。”
    那女人頓時失望，沉默地坐回去，多說半句話的力氣都不願意費。
    時錦也沒有再問的意思，隻推起孫大夫就走。而且走得很快。
    孫大夫也意識到什麽，坐在車上，緊緊盯著那群人。
    好在，直到走遠了，那群人也沒有再有人起身。
    直到走出差不多一裏地，時錦才把速度慢下來。
    兩人誰也沒說話。
    但也是實實在在地都心有餘悸。
    剛才那個站起來的女人，真的隻是想問一句？
    過了很久，孫大夫輕聲跟時錦說：“多謝你。等到了肅城，我一定想辦法多給你弄糧食。”
    “好啊。”時錦沒拒絕，但已經打定主意回去的時候把車上裝滿吃的，什麽大米，麵粉，還有解凍的肉，糖果，藥片，都要弄車上碼著，告訴大家這是孫大夫的謝禮！
    反正以後也沒地方問去，不怕穿幫！
    時錦想著這個，腳底下步子都輕快了不少。
    接下來，時錦在天快亮的時候遇到了另外一撥人。
    這一波人比那幾個女人看著情況好一點，時錦路過，隻是警惕地護住了自己的東西，盯著時錦走遠。
    時錦沒停下來打聽消息。
    這幾個人健壯許多，健壯婦人居多，還有兩個十多歲的男孩，她即便有刀，也怕打不過。
    孫大夫一路都是膽戰心驚。
    這會兒天慢慢亮了，孫大夫看著周圍，努力辨認情況：“這怎麽都好像走了快到一半路了？”
    時錦“嗯”了一聲：“咱們走得快。”
    她是輕裝出發的，腳底下穿的也是自己的徒步鞋。所以走得快。
    現在天亮了，時錦也是真累了，就幹脆在路邊一塊石頭邊上停下來，扶著孫大夫下來，兩人坐在石頭邊上歇一歇。
    孫大夫有些激動：“照著這個速度，怕是今天晚上就能到肅縣。”
    時錦應一聲，卻道：“我得找個地方眯一會兒。孫大夫你幫我看著點。”
    孫大夫這才想起時錦是半天加一宿沒休息過了，恐怕早就疲憊得不行了。
    他怪不好意思，忙壓下心頭的急切道：“好，好，我生火給你燒點熱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