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李亨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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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亨倉皇顛沛,直到抵達朔方軍治所靈武後才得以喘息。
唐玄宗任命壽王李瑁傳旨,要求眾人配合李亨收拾殘局,但並沒有傳達退位之意。但李瑁卻說父親因為年邁,無力管理朝政收複長安,所以傳位太子,希望太子能夠早日平定安祿山之亂。這時群臣雖有異議,可是又無法千裏求證。而李亨自己說出這種話是沒有用的,隻有同樣作為皇子且身負傳旨之職的李瑁,說出的話才有信服力。李瑁身負奪妻之恨,可是又不能手刃父親,但是在父親與兄弟爭奪皇位的時候,擺父皇一道還是可以的。
於是李亨在靈武登基,改年號為至德。尊玄宗為太上皇,然後派使者去全國各地呼籲勤王。
李隆基聽說李亨稱帝,心裏很不高興。但他又不能說李瑁假傳聖旨,那樣外敵未滅自家先亂。而且從長安逃奔四川的那一刻起,玄宗就已經失去天下民心了。玄宗隻好承認既定事實,冊命曰:“朕稱太上皇,軍國大事先取皇帝處分,後奏朕知。”
如何應對李亨的崛起?這是擺在唐玄宗麵前的棘手問題,現在李隆基手上僅有永王李璘、盛王李琦、豐王李珙。
李隆基任命兒子李璘為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江陵郡大都督。
盛王和豐王雖有任命,但年紀尚輕,沒有實際赴任。
所以李隆基現在要做的便是激發李璘的鬥誌,讓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南方,穩住李隆基的南方大本營。
李璘一刻也不停留,7月份奔赴襄陽。九月份便到了江陵。李磷有恃無恐地擴充武裝力量,很快就募集了數萬將士。
按理說李璘代表李隆基,他的所有工作都是為大唐服務的,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李璘手握四道重兵後,便想效仿東晉司馬睿“衣冠南渡”,分割江山占據南方。
李亨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李璘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便下詔要求弟弟回蜀中老巢侍奉老爹。
李璘對哥哥自然不理不睬,而老爹李隆基也暗暗地給他加油打氣。
12月,李璘擅自率領水軍“東巡”,沿著長江而下直奔廣陵,聲勢浩大。
李璘派部將渾惟明襲擊吳郡太守李希言,又派部將季廣琛在廣陵襲擊長史李成式。
當李璘率兵進至當塗時,直接把丹徒太守閻敬之殺了。李希言的部將元景曜,李成式的部將李神慶則投降了李璘。
李亨得知李璘在南方的所作所為後十分震驚,派高適去平叛。
李璘父子以為朝廷的大部隊到了,於是硬著頭皮朝江西方向逃亡。
最後江西采訪使皇甫侁追上李璘,在大庾嶺小戰一場,李璘中箭被殺。“永王之亂”結束。
外敵未除而同室操戈,李亨為顧忌形象,宣布從此不再重用皇甫侁,並重賞了李璘子女爵位。
李隆基聽說李璘被殺,與李亨的父子關係降到了冰點。
卻說安祿山聽說楊國忠被殺死後,心裏十分高興;可聽說楊妃及韓、虢二夫人也被賜死、殺死後,不由得放聲大哭道:“楊國忠原是該殺,卻如何害我母後?我此來正欲與他們歡聚,今絕望矣!此恨怎消?”於是命部將大索在京宗室皇親,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殺死。
九月十七日,李亨任命廣平王李豫為元帥、郭子儀為副元帥,率領朔方軍及回紇、西域十五萬人,號稱二十萬大軍,從鳳翔出發東討叛軍。李亨讓李豫與回紇太子葉護結為兄弟,葉護大喜,稱李豫為兄。官軍進至長安西,於香積寺北大敗叛軍,斬敵六萬人,叛將張通儒棄城逃走,官軍一戰收複長安。回紇軍想進長安搶掠。李豫對葉護太子說:“現在剛剛克複京師,如果大肆進行搶掠,那麽東京的人就會死守,以後就很難攻取了,希望克複東京後再履行約定。”原來肅宗急於收複京師,答應回紇“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金帛、子女歸回紇。”葉護太子吃驚地跳下馬來捧著李豫的腳說:“我當立刻率軍為殿下前往東京。”於是率領軍隊從長安城南經過。李豫整軍進入京城,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夾道歡呼。李豫鎮守安撫了三天之後,又率領大軍向東去收複洛陽。
卻說楊貴妃死後,安祿山日夜哀嚎不止。有人說安祿山為了得到楊貴妃才發動安史之亂,結果楊貴妃紅顏薄命,安祿山當然痛心。
此後安祿山性情大變,暴怒無比。到後來兩目俱盲,不見一物,心中焦躁,性情愈加暴厲,左右供役之人稍不如意,即痛加鞭撻,有時竟殺死。他有個貼身內監名叫李豬兒,日夕不離左右,所以受撻最多。還有嚴莊本來是他的親信大臣,一言不合也被鞭撻。有次安祿山責罵嚴莊等人道:“當初你們都說肯定能成功。現在周圍都是大唐的軍隊,哪兒來的成功?你們的計謀呢?你們還能為我做什麽呢?你們都給我滾吧。”說完便把嚴莊等人都攆了出去。
安祿山的大兒子名叫安慶宗,在安祿山起兵的時候就被唐朝給腰斬了,所以現在的繼承人是安慶緒。後來安祿山的愛妾段氏又生一子,名叫慶恩。安祿山因愛其母並愛其子,意欲廢慶緒而立慶恩為嗣。
安慶緒因為失愛於父,時遭鞭撻,心中驚懼,計無所出。乃私召嚴莊入宮,屏退左右密與商議。嚴莊常受安祿山鞭撻之苦,心中忿恨不過,今日見他求計,就故意沉吟不語。慶緒再三請問,嚴莊慨然發歎道:“主上既然寵愛段氏,自然偏愛段氏之子了。殿下別說承繼大位,恐怕性命也難保呢。”慶緒大驚道:“我是嫡出之子,不能承襲大位已是可恨,怎麽能夠喪身呢!”嚴莊道:“殿下若束手,必至於死;若欲不死,就束不得手。”慶緒低頭一想便道:“先生深為我謀,敢不敬從。”
於是嚴莊置酒於密室,邀李豬兒過來小飲。嚴莊笑問道:“足下近日又領過多少鞭子了?”李豬兒忿然道:“不要說起!我前後所受鞭子無數,也不知道何日是了?”嚴莊道:“莫說足下,即如大臣、太子也屢遭鞭撻。主上恁般作為,豈是待臣之道?如今天下未定,萬一內外人心離散,大事去矣!”李豬兒道:“太子還不知道哩!今主上已懷廢立之意,將來還有不可知之事。”嚴莊道:“太子豈不知之,日間正與我共慮此事。我想太子為人仁厚,若得他早襲大位,我和你都有好處。”李豬兒搖手道:“主上如此暴厲,誰敢進言讓他禪位?”嚴莊道:“我是大臣,或者不至於被害死。足下屈為內侍,將來不止於鞭撻,說不定會送了性命。”李豬兒聽後不覺攘臂拍胸道:“人生在世總是一死,與其無罪被戮,不如拚個你死我活,也還留名於世!”嚴莊引他說出此言,不由撫掌而起說道:“足下果能行此大事,不僅不至於死,還有可能做個佐命功臣哩!隻是你主意已定否?”李豬兒道:“我意已決,但恐非太子之意。”嚴莊道:“不瞞你說,我已問過太子了。太子因為失愛於父怕有禍患,和我說過:‘凡事任你們去做罷。’我想足下必與我同心,所以特地約你來相商。”李豬兒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明夜我便動手。”言畢作別而去。
次日黃昏時候。慶緒與嚴莊各帶短刀托言奏事,直入便殿門來。值殿官不敢阻擋。安祿山此時安寢於幃帳之內,不防李豬兒持刀突入。安祿山方欲問時,李豬兒已經揭去其被。說時遲,那時快,李豬兒把刀直砍他的肚腹,那腸子已經流出數鬥,安祿山大叫一聲而亡。
安祿山被殺,左右侍者正在驚駭,嚴莊喝叫不許聲張。接著令人就床下掘地數尺,以氈裹屍而埋之,戒宮中不要泄漏。次日宣言安祿山病危,遺命傳位於慶緒。段氏與慶恩賜死。於是安慶緒即位,偽尊安祿山為太上皇。
不久安祿山部將史思明殺死安慶緒,重新攻陷洛陽,也稱大燕皇帝。後來史思明又被他的兒子史朝義殺害。唐朝再借回紇兵收複洛陽,史朝義自殺,“安史之亂”才告結束。
至德二載(757)十二月,唐肅宗特命嘉獎有功之臣。大唐吏部明確了將士們的功勞後,又加班加點開列出一長串為國捐軀的烈士名單:顏杲卿、張介然、許遠、南霽雲、雷萬春……
對於這些應該表彰的忠烈,唐肅宗及在朝的文武百官均無爭議。唯獨對死守睢陽而遇害的禦史中丞張巡,眾人卻意見不一。
作為盛唐進士出身的文官,張巡原本擁有美好的前程。史書稱其“讀書不過三複,終身不忘。為文章不立稿”,妥妥的盛世“學霸”。步入仕途後,張巡曆任太子通事舍人、清河縣令等官,皆以政績卓越、清正廉潔著稱。所以在仕途伊始,張巡的親友們都認為,他極有可能因治城興邦而名垂青史。
可張巡為人誌氣極高,不拘小節,向來厭惡與庸俗粗鄙之人為伍,因此沒能順利進京述職,而是被分配到“士多豪猾”的真源縣當縣令。
真源地處中原,“盛產”土豪劣紳。張巡到任時,當地最大的“地頭蛇”華南金倚仗在衙門任職的關係,欺壓百姓,作威作福。
張巡頭一次升堂,就讓人把華南金逮來,當著全縣百姓的麵將其明正典刑。隨後,他又頒布了一係列惠民利民的政策。憑著一顆公心做事,張巡成為當地曆史上治績最好的“名宦”之一。
正當張巡準備大展拳腳之際,河北卻傳來了驚天異動。
身兼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攜“好兄弟”史思明發動叛亂,建燕稱帝,兵鋒直指長安,由於中原數十年未曆戰事,叛軍頃刻輒至,不僅朝廷來不及調動軍隊抵禦,各地官吏更是聞風而降。
而張巡憤而起兵,率領本縣吏民數千人,毅然舉起反抗安祿山叛軍的義旗。
可是決絕的張巡卻沒能等來同僚們的積極反應。當時在真源縣附近,雍丘縣令令狐潮正準備投降。當地百姓趁令狐潮出城迎接叛軍之時,直接將城門鎖死,誓與雍丘共存亡。
但是雍丘縣群龍無首,城中有識之士便派人邀請張巡為他們守城。
天寶十五載(756)二月,張巡帶兵接管了雍丘縣,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單父縣尉賈賁所部一千餘人。為了提振士氣,他們先拿令狐潮的家屬祭旗,旋即加緊修築防禦工事。
張巡、賈賁到任雍丘僅一個月,令狐潮便夥同叛軍大將李懷仙、楊朝宗等率四萬大軍來攻,聲稱要踏平雍丘,活捉張巡。
麵對來勢洶洶的敵人,賈賁不願做“縮頭烏龜”,憑一股忠勇之氣出城禦敵,不幸全軍覆沒。
賈賁之死令雍丘、真源守軍一陣恐慌,但張巡並未自亂陣腳。他分析令狐潮曾主政過雍丘,必知城防弱點,而敵軍精銳必有輕我之心,要想憑借真源、雍丘兩縣有限的兵力取得勝利,必須化被動為主動。
張巡決定發動一次奇襲。
他親自挑選一千名精銳,分成五隊,每隊兩百人。這些人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盡量衝散叛軍的陣腳,無需顧及殺敵多少,更不用搶奪輜重糧食,隻需讓敵軍看清楚我軍的威猛,逼其後撤即可。
這次奇襲很奏效。趁著叛軍埋鍋造飯的時機,真源、雍丘子弟兵殺至,敵軍頃刻間陣腳大亂。數萬大軍根本顧不上吃飯,也來不及抵抗,便莫名其妙地退出戰場。
此後,張巡與令狐潮之間又爆發了大小三百餘戰。令狐潮屢戰屢敗,其手下叛軍銳氣盡失,不得不主動後撤。
自秦漢以來,漕運關東成為長安物資供給的重要模式。隋唐時代的漕運,多取“東南之粟”,也就是所謂的江淮租賦,這些錢糧需要經長江、淮河、黃河等水路直抵洛陽,再由洛陽地區安排人手陸運至陝。
連通大運河的通濟渠,正好穿過雍丘、寧陵、睢陽等地,直下江淮。這就意味著守好雍、寧、睢三線,便能有效阻止安祿山叛軍染指江南。
江淮的重要性,安祿山當然曉得。為了斷絕唐朝中央的財政收入和糧餉,令狐潮被上司“寄予厚望”。他自知打不過張巡,便帶著士兵屯駐雍丘之北,並在那兒蓋了座“杞州城”日夜防範,切斷張巡義軍的糧草支援。
令狐潮發動的消耗戰,著實是張巡鎮守雍丘以來遭遇的最大挑戰。
雍丘地小人寡,城內物資儲備極其有限。
雖然張巡如此可怕,但令狐潮知道,兩軍打消耗戰,精髓全在一個“熬”字,隻要堅持下去,沒有打不贏的仗。與張巡相比,令狐潮的優勢恰恰就是兵多將廣、後援有力。
張巡前後堅守雍丘長達一年,令狐潮始終拿他沒辦法。在張巡的感染下,其手下也湧現出一大批悍不畏死的護唐猛將。其中,人送外號“木頭將軍”的雷萬春,最是令人歎服。
一次,令狐潮率軍來攻雍丘,雷萬春正在城頭督戰。令狐潮命令手下士兵萬箭齊發,雷萬春來不及躲閃,麵門上狠狠地挨了六箭,但他巋然不動,搞得令狐潮滿腹狐疑,以為張巡安排了個木頭人來騙他。叫來探子一打聽,才知道不是木頭人,而是守將雷萬春。
天寶十五載(756)六月,潼關、長安接連失守,叛軍長驅直入,唐玄宗倉皇西逃,天下軍事格局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伴隨叛軍大量湧入河洛、關中,雍丘一下子成了四麵受敵的孤城。
為了不影響屏維江淮的戰略,張巡決定退出雍丘,撤往寧陵固守。
讓張巡倍感欣慰的是,在茫然無助的河南,居然還有一位文官與自己英雄所見略同。這就是睢陽太守許遠。
叛軍急於拿下江淮之地,於是在安慶緒弑父奪權後,叛軍大將尹子奇統兵13萬,繞過寧陵直撲睢陽。
安慶緒之所以如此部署,正是看中了張巡、許遠的孤立無援以及睢陽的地理優勢。與雍丘、寧陵相比,睢陽城不僅控江淮之便,更是宋州治所。當張巡、許遠發現尹子奇的真實目的後,他們隻能像保衛寧陵那樣,快速合兵睢陽,誓死抵抗。
睢陽是江淮重地的門戶,江淮又是唐朝的稅賦重地,如果睢陽失守,江淮就將不保,那樣的話,唐朝就很難組織大規模的反攻。
可睢陽隻是一座小城,戶口隻有4萬,守軍也隻有幾千人,而敵軍卻有十幾萬,雙方實力懸殊,如果懟上去,似乎毫無勝算。
於是軍隊裏人心浮動,有6位將軍要求投降,為了穩定軍心,張巡果斷地將這6個人推出去斬首。在張巡的堅持下,看似毫無勝算的睢陽,靠著幾千守軍,一直堅守了下來,從早晨到中午連打20餘次勝仗;短短的幾個月共進行了400餘次戰鬥;殺敵將300多人,殺敵軍12萬人……創下了一個軍事奇跡。
然而所謂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糧草,戰事拖得越長,對睢陽大軍來說越不利,因為他們的糧草越來越不夠了,士兵們吃也吃不飽,上陣殺敵自然沒有力氣。
在張巡的鼓舞之下,將士們吃起了樹皮。樹皮吃完後又張網捕捉鳥雀、老鼠充饑,最後連皮製的鎧甲都被煮熟吃掉。
鳥雀、老鼠、鎧甲吃完之後,張巡做出了一個驚天的舉動。
這天他將自己的愛妾帶出來,對將士們說:“諸君經年乏食,而忠義不少衰,吾恨不能割肌以啖眾。”說完當眾殺了這個小妾,給睢陽將士充當軍糧。守城將士聲淚俱下,不忍食之。張巡“強令食之”,這群可憐的將士才照辦了。
有了張巡殺妾的先例,許遠也將自家的僮仆拉到軍前,殺了供士卒充饑。
再後來,看著守城將士為睢陽日夜奮戰,許多百姓自發加入了“供糧”行列,史載:“人知必死,莫有叛者,凡食三萬口”。
古代戰爭,圍城、屠城並不少見,但像睢陽之戰這樣百姓奉獻自我、為守城將士充軍糧的,絕無僅有。
戰況如此慘烈,張巡為何不降不撤呢?
首先他認為,放棄睢陽,江淮必定不保,而江淮不保,天下便岌岌可危,到時會死更多人。其次如果放棄睢陽,以病餓羸弱的將士強行突圍,勢必會造成更大的傷亡。城外尹子奇大軍虎視眈眈,唐軍出城無險可守,其結局也必然是死亡。等死,死國可乎?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
至德二載十月,尹子奇再度集結大軍攻城。此時的睢陽城,內無糧草,外無救兵。
對於這樣的結局,張巡早已坦然接受。在睢陽城即將陷落之際,他跪在地上朝西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大呼道:“臣力竭矣,生無以報陛下,死當為厲鬼殺賊!”
最終睢陽城被攻陷,但是因為張巡拖住了敵人的十幾萬大軍,阻擋了安軍南下江淮地區的腳步,富庶的江淮地區得以保全,避免了千千萬萬的百姓免受屠戮,還為唐軍組織反撲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張巡被俘後寧死不屈,大罵叛軍不止,咬碎牙齒,最終壯烈犧牲,年僅四十九歲。
後來唐肅宗追贈他為揚州大都督、鄧國公,並授其子官職。
幾乎可以說,張巡用睢陽城三萬百姓的性命,換來了唐軍反撲的機會。雖然是大功一件,然而把毫無抵抗力的老弱婦孺當成士兵的糧食,著實讓人不寒而栗。
皇帝是人,百姓也是人!如果張巡為了全城百姓選擇投降,也不能說他就是壞人。
平定叛亂後,如何麵對父親,肅宗頗感頭疼,他不得不擺出一副誠懇的姿態給玄宗上表,請父親回長安做皇帝,自己願再為太子,奉養左右。看到肅宗的這份“奏表”,玄宗內心五味雜陳。兒子李亨當初登基稱帝,全憑手底下人的擁護及其本人的擅作主張。眼下長安被收複,李亨卻聲稱要退位,怎麽看都像是個陷阱。於是玄宗給肅宗寫了封回信,內容大致如下:你把四川割給我吧,我不回家了,就在這兒養老。
肅宗上表請太上皇複位一事,李泌知道後就斷定玄宗不可能東歸,要求肅宗追回此表,但使者跑太快,沒追上。現在肅宗得到玄宗的回信,果然被拒絕了,隻好問李泌有何補救方法。
李泌說,讓我來寫封賀表。李泌重寫了一個賀表,這次是用群臣的名義寫的,就27個字:
“自馬嵬請留,靈武勸進,及今成功,聖上思戀晨昏,請速還京以就孝養。”
短短幾句話,包含三層意思:首先,李亨稱帝是百姓挽留,群臣勸進,不得已而為之,不是不給玄宗麵子,這緩和了父子間的矛盾;其次,肅宗派兵奪回長安,“及今成功”,大臣們覺得他有資格當這個皇帝;最後兩句是說,肅宗日夜想念玄宗,希望父親回京頤養天年,這是打親情牌。
唐玄宗接到第二道賀表,心情果然大不相同,下決心離開成都,東歸長安。肅宗知道後,對李泌說:“這都是卿的功勞啊。”
父子倆這一來二往,都藏了不少心機,玄宗回去長安,還能過安穩日子嗎?曆史告訴我們,被迫放棄皇權的帝王,日子終究不會好過。
玄宗和他的小朝廷剛到扶風(今陝西寶雞),肅宗就來了個下馬威,派出三千精兵迎駕。此時玄宗身邊才多少人?不過六百禁軍。肅宗的三千精兵一到,將玄宗的六百人全部繳械,命他們就地解散。意思是,弟兄們辛苦啦,接下來送太上皇回家的工作就交給我們了。要是不說接駕,還以為是綁架呢。
到了鹹陽的望賢宮,這裏是玄宗當年逃離長安後途經的第一站,肅宗早已在此等候。
肅宗為父親安排了盛大的歡迎儀式,為天下人演了一場父慈子孝的好戲。他讓人請玄宗登上望賢宮南樓,自己脫下黃袍,換上臣子的紫袍,一路小跑到樓下,對著樓上的玄宗一陣手舞足蹈,這是朝拜禮節,叫拜舞。玄宗一看兒子來了,趕緊下樓,父子倆抱在一起大哭一場。接著,肅宗跪下來,捧著玄宗的腳,痛哭流涕,這是胡人的舊習俗,表示對父親的尊敬。
這時,玄宗要親自為兒子披上黃袍,肅宗跪地不起,反複推辭。
玄宗說:“天數、人心皆歸於汝,使朕得保養餘齒,汝之孝也。”
肅宗做出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穿上黃袍,左右山呼萬歲,響徹雲霄。
時隔兩年,父子終於重逢。肅宗把戲做足了。之後,肅宗在正殿大擺筵席,禦膳呈上來,都要先嚐一口,再獻給玄宗。回長安的路上,肅宗為玄宗牽馬,作前導引路。
玄宗看著此番場景,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吾為天子五十年,未為貴;今為天子父,乃貴耳!”
有人說玄宗這人沒心肝,經此大難不好好悔過,還如此沾沾自喜。可這句話也可理解為,玄宗有意向肅宗示好,昔日不可一世的雄主說出這種違心的話,足見其落魄的程度。
回到長安後,玄宗住進了興慶宮,而肅宗住在大明宮,父子倆經常互相探望,有時還會在夾城相遇。玄宗生活優裕,地位崇高,看似享盡天倫之樂,實則危機重重,免不了肅宗的猜疑。
玄宗對楊貴妃之死耿耿於懷,他從成都回來後就派人去祭悼她;後來又想改葬,遭到宦官李輔國的反對。
興慶宮由玄宗原來當藩王的舊宅改建,位於坊市之中,最南麵的長慶樓就緊挨著大道。玄宗閑來無事登上長慶樓,全城街景曆曆在目,樓下過往的士民常在樓下高呼萬歲。玄宗一聽心裏高興,也會揮手致意,甚至擺下酒席,請老百姓到宮中一聚。
玄宗整日與外人來往,實際上已對肅宗形成威脅。你都退休了,還和朝中官員交往甚密,意欲何為啊?
肅宗看在眼裏,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不放心。這時,宦官李輔國就對肅宗進言,太上皇結交外人,陳玄禮、高力士更是日夜圖謀不軌,對陛下不利,不可不防啊。言外之意,要提防唐玄宗複辟。
李輔國與唐玄宗早就有過節,他出身閑廄馬家小兒,相貌奇醜無比,本是高力士的手下,不得重用,被打發到太**中。後來他扶持李亨上位有功,又是新君心腹,就此青雲直上,早想對輕視自己的玄宗一黨展開清算。宦官掌握兵權、左右朝政,正是自李輔國開始。這麽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正好可以幫皇帝幹髒活。
李輔國向肅宗建議,興慶宮建在市井之中,宮牆低矮,不適合太上皇居住,不如請他老人家到太極宮居住,那裏深宮大院,戒備森嚴,又可杜絕小人蠱惑,豈不兩全其美。
太極宮與興慶宮的情況可謂天壤之別。太極宮位於大內之中,北麵是禁苑,南麵是朝廷辦公場所,東麵是太子的東宮,西麵是宮女住的掖庭宮,幾乎與世隔絕,玄宗到那兒表麵上備受優待,實際上如同軟禁。
唐肅宗什麽反應呢?史書說,“上不聽”,也就是猶豫不決。
李輔國在宮中多年,知道上司不明說,不代表不同意。他先出手試探肅宗的真實意圖,假托敕令,命人從興慶宮取走290匹馬。馬是戰略物資,打仗必備,當然不能放心交給玄宗。興慶宮本來有300匹馬,一下子就剩下10匹,玄宗看著空蕩蕩的馬廄,無可奈何地對高力士說:“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
肅宗對李輔國越權的舉措,沒有任何表示,基本上已是默許。李輔國見狀,更加膽大妄為。有皇帝撐腰,這事兒就好辦了。
上元元年(760),李輔國派人到興慶宮傳話,說肅宗請玄宗到太極宮遊玩。玄宗不敢拒絕,隨李輔國走到睿武門,突然出現500名持刀的騎手攔住去路。玄宗大驚失色,李輔國這才傲慢地說:“皇帝認為興慶宮地勢低窪狹窄,請太上皇遷居太極宮。”
經過馬嵬之變,玄宗對兵變都有心理陰影了,嚇得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危急關頭,一旁的高力士趕緊上前扶住玄宗,痛斥道:“五十年太平天子在上,李輔國何得無禮!”之後又以太上皇的名義發布誥命,對眼前500名騎兵表示宣慰:“諸將士各好在!”眾將士這才以為太上皇餘威尚在,不敢輕易得罪,紛紛收刀叩拜。
高力士知道事情無法挽回,眼下隻能先保玄宗安全,於是飭令李輔國與他一起為太上皇牽馬。李輔國雖不情願,但也不敢太過放肆,隻好和老上司拉起韁繩,護送玄宗進入太極宮。等到李輔國帶兵退出後,玄宗對高力士感激地說:“若不是將軍,我就要成刀下鬼了。”
從此,唐玄宗被軟禁到太極宮,徹底與外麵的世界失去聯係。
太極宮中,隻有肅宗安排的百餘名宮女負責灑掃,幾十名老弱殘兵負責護衛。一向仗義執言的顏真卿代表百官上表,問候玄宗的起居情況,立馬被撤去刑部侍郎的職務,貶為蓬州長史。
不幾天,高力士以“潛通逆黨”的罪名被流放於巫州;陳玄禮也被勒令致仕;肅宗病重之際,玄宗死於西內,隻比肅宗早十三天。據《楊太真外傳》記載,玄宗的宮人夜半聽到玄宗寢室傳來異響,早上玄宗便去世了。
玄宗朝的政治險象環生,身為太子的李亨更是如履薄冰。自己無依無靠,卻意外獲得太子之位。麵對強勢的父親和奸臣的陷害,必須時刻小心,保持高度的警惕。最終憑借安史之亂的變局,順利登上帝位,但依然擺脫不了父親的陰影。在他心中,父親對他的威脅甚至高於叛軍,因為與玄宗爭權,延誤了許多與叛軍作戰的時機。在玄宗回到長安後,對其仍然保持高度警惕。畢竟玄宗以軍事政變上台,且執政近半個世紀,存在巨大的影響力,隨時可能發動政變,奪回屬於他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