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個個想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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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遼主一死,形勢立變,趙延壽恨主背約,首先發難。他本內任樞密,遙領中京,至是扈蹕前驅,欲借中京為根據地。便引兵先入恒州,且語左右道:“我不願再入遼京了!”
那知人有千算,天隻一算,似這賣國求榮、糜爛中原的趙延壽,怎麽可能長享富貴,得使善終呢?
延壽入恒州時,即有一遼國親王躡跡前來,亦帶兵隨入。延壽不敢拒絕,隻好由他進城。
你道這遼親王是誰?乃是耶律德光的侄兒,東丹王突欲的長子。 突欲奔唐,唐賜姓名為李讚華,留居京師。讚華為李從珂所殺。
兀欲隨主入汴,複隨主歸國,嚐見延壽怏怏,料他蓄怨,特暗地加防。此次追蹤而至,明明是奪他根據。一入城門,即令門吏繳出管鑰;進至府署,複令庫吏繳出簿籍。全城要件歸己掌握。遼將又多半歸附,願奉他為嗣君。兀欲登鼓角樓,與諸將商定密謀,擇日推戴。那趙延壽尚在夢中,全然沒有知曉,反自稱受遼主遺詔,權知南朝軍國事。且向兀欲要求管鑰簿籍,兀欲當然不許。
有人通知延壽道:“遼將聚謀,必有他變,請預備為要。今中國兵尚有萬人,可借以擊虜,否則事必無成!”
延壽遲疑未決,後來想得一法,擬於五月朔日受文武官謁賀。
兀欲聞延壽將行謁賀禮,即與各遼將商定,屆期掩擊。可巧兀欲妻自北庭馳至,探望兀欲,兀欲大喜道:“妙計成了,不怕燕王不入彀中。”
遂做東往邀延壽,及張礪、和凝、馮道、李崧等,共至寓所飲酒。延壽如約到來,就是張礪以下,皆應召而至。兀欲歡顏迎入,請延壽入坐首席,大眾依次列坐,兀欲下坐相陪,酒醴具陳。彼此飲了好幾觥,談了許多客套話,兀欲方語延壽道:“內子已至,燕王欲相見麽?”
延壽道:“妹果來此,怎得不見!”
即起身離座,與兀欲欣然入內,去了多時,未見出來,李崧頗為擔憂。和凝、馮道私問張礪道:“燕王有妹適兀欲麽?”
張礪搖首道:“並非燕王親妹,我與燕王在遼有年,夫人與燕王聯為異姓兄妹,所以有此稱呼。”
道言未絕,兀欲由內而出,笑語眾人道:“燕王謀反,我已將他鎖住了!”
這語說出,嚇得數人麵麵相覷,不發一言。兀欲複道:“先帝在汴時遺我一籌,許我知南朝軍國事,至歸途猝崩,並無遺詔。燕王怎得擅自主張捏稱先帝遺命。罪止燕王一人,諸公勿慮。請再飲數觥!”
和凝、馮道等唯唯聽命,勉強飲畢,告謝而出。
隔了一天,兀欲前往待賢館接受蕃、漢官員的朝賀,笑著對張礪等人說:要是燕王真的在這裏舉辦了這種禮儀,我就會用鐵甲騎兵圍困此地,各位也就不免要倒黴了。
幾天之後,聚集蕃漢大臣在恒州府衙,宣讀契丹主的遺詔。略雲:
大聖皇帝嫡孫,太後鍾愛,群情允歸,可就中京即皇帝位。
趙延壽被押往北國,兩年後在囚禁中死去。
趙延壽雖是漢奸,《全唐詩》也錄有他的詩作:
黃沙風卷半空拋,
雲重陰山雪滿郊。
探水人回移帳就,
射雕箭落著弓抄。
鳥逢霜果饑還啄,
馬渡冰河渴自跑。
占得高原肥草地,
夜深生火折林梢。
其實延壽、兀欲都是胡說,德光所立的中原皇帝乃是明宗兒子李從益。
德光死後,花見羞無意讓兒子為君,母子倆離開開封回到洛陽。
卻說留守開封的杜重威,按耶律德光遺詔命人往洛陽去請李從益回開封主持政事。許王李從益年方一十七歲,正值年少氣盛,頗有李嗣源當年英姿,聽說杜重威請其主政,自以為光複李唐時機已到。
李從益便將此事告知母後花見羞 ,花見羞道:“為娘不顧一切逃出是非之地,我兒怎可憑一時狂妄,輕易返回開封。”
從益道:“母後乃大唐皇妃,孩兒乃先帝正宗血脈,天賜良機興複大唐,孩兒義不容辭!”花見羞再三勸說,李從益執意不聽,花見羞拗不過兒子,隻得一同前往開封。
三日之後,李從益在杜重威等人擁簇之下,在開封舊宮崇元殿登基皇位,自稱大唐。李從益冊封母後為皇太後。文武百官皆去朝拜,花見羞卻掩麵哭道:“哀家母子孤弱,受人所迫於此,隻恐未享大福,卻遭大禍。你們都沒有罪過,應該早點去迎接新主,自求多福,不要考慮我們母子。”百官都被王淑妃的話感動,不忍心離開。
李從益自立大唐不過十日,劉知遠五萬大軍將開封圍困。花見羞急召李從益勸道:“今劉知遠兵臨城下,開封難以自保,我兒速將皇位獻與劉知遠方為上策。”
從益道:“母親怎可再言禪讓之事,當年群臣欲保我登基,偏是母親執意將皇位讓與李從厚,後來又讓與李從珂,一連三讓,已成天下笑柄。此番絕不可再讓皇位!”
花見羞道:“皇位能值幾何?秦王李從榮、宋王李從厚、潞王李從珂哪個不是為大唐皇位而亡,為娘隻求母子平安。”
李從益怒道:“母親怎可再求平安?與那胡狗耶律德光苟合後宮,也是為求平安?”
“啪!”花見羞一記耳光打到李從益臉上,哭道:“我上救京城百姓,下保明宗一脈。小畜生怎敢如此不孝?”
從益道:“孩兒聽憑母親打罵,自古忠孝不可兩全,孩兒寧死也要光複大唐!”李從益轉身而去,花見羞拉他不住,抱扶門框失聲哭道:“從益魯莽,我家滿門將盡毀你手!”從益不曾理會,揚長而去。
李從益召集眾臣商議退敵良策,杜重威道:“漢王軍中,高行周父子昔日曾受明宗皇帝大恩,乃大唐舊臣,陛下可派使者說服高行周歸順,陣前倒戈必能退敵。”
從益大喜,問道:“何人可當此任?”
杜重威道:“將軍王峻曾出使劉知遠軍中,輕車熟路可當此任。”李從益遂令王峻為使,往漢軍營中說服高行周父子。
話說王峻著便服出城,攜李從益密信未往高行周大營,卻直奔劉知遠大帳。前文曾表王峻乃劉知遠好友,勸其稱帝,此番受李從益遣派怎會忠心?倒是暗中相助劉知遠。
漢王劉知遠聞王峻求見,知道必有緊急軍情,便將王峻請入寢帳密談。王峻從懷中取出蠟丸一粒,交與漢王。劉知遠問:“此丸何事?”
王峻道:“唐主李從益欲招服高行周,寫下密信命我來送。”
劉知遠趕忙割開蠟丸觀看,信上所寫句句皆是招降之言,劉知遠看罷便將紙條燒毀,對王峻連連稱謝。王峻道:“主公應借花見羞獻媚耶律德光之事激怒高行周,借高行周之手誅殺花見羞與李從益。”劉知遠大喜,遂留王峻於軍中。
當晚,劉知遠傳令中軍點將,郭威、蘇逢吉、史弘肇、高行周、高懷德等眾將官分作兩廂。劉知遠向眾將傳下攻打開封軍令,卻獨讓高行周留守。
高行周不知緣故,問道:“主公差遣諸將攻城,為何單讓末將留營。”
劉知遠道:“那王太妃不守貞節,借契丹勢力扶持李從益登基,實為奸賊。本欲派將軍將其母子誅殺,但將軍乃忠義之人,當初受李嗣源知遇之恩,必不忍下手,所以我不願為難將軍。”
高行周道:“人生天地之間,忠孝乃立身之本,那太妃母子不知廉恥,獻媚遼賊,末將恨不得痛殺二人以謝天下!”
“好!”劉知遠讚道:“將軍果然深明大義,誅殺太妃母子全賴將軍。”說著拿出令牌一支交與高行周。
次日天明,劉知遠升帳點兵,他手下有大將二員,一員姓史名弘肇,鄭州榮澤人,生得濃眉大眼,聲似洪鍾,使一把大刀,重七十餘斤,有萬夫不當之勇。一員姓郭名威,邢州堯山人,身長九尺,膀闊一圍,幼年令人項下刺著雀兒,人皆稱為郭雀兒,使一根鐵鋼矛,上陣如飛。知遠見二人英雄,倚為心腹之將,當下點兵二十萬,副將四十員。一聲炮響,大勢軍馬出晉陽望開封進發。開封城內不過守兵三千。杜重威尚不知王峻為何出使不歸,率兵抵擋不過一個時辰,便射箭書向漢王投降。城門大開,五萬漢軍蜂擁而入,高行周率本部兵馬直搗皇城。李從益僅帶幾百侍衛在崇元殿與漢兵大戰,少時便死於亂軍之中。
李從益已死,高行周率兵殺入後宮,圍住太妃寢宮,高行周在宮門前高聲罵道:“賤人!漢王天兵已到,快快出宮受死!”
高行周宮門外大罵,宮女太監們都不敢出來。
高行周對麾下說道:“爾等在此等候,我往寢宮看看。”
高行周來到內室,花見羞罵道:“我家母子究負何罪?何不留我兒在世,使每歲寒食節持一盂麥飯,祭掃徽陵呢!”
高行周怒道:“賤人!李從益已被誅殺,汝有何顏苟活於世?”
花見羞哭道:“從益不聽我勸,又奈何不得,死有餘辜。隻是本宮有何過錯應遭死罪?”
高行周道:“獻媚遼賊,宣淫無度!我念你是明宗遺孀,汝自裁吧!”
花見羞仰天大笑,其聲驚栗,怒道:“遼兵禍亂中原之時,堂堂九尺男兒與劉知遠龜縮太原,膽怯如鼠。本宮為使開封免遭屠戮,受盡遼賊之辱。大晉京師靠一老嫗失節保全,身為大將你又有何顏麵見我?”
花見羞站起身來,指向牆上懸掛的李嗣源畫像怒道:“將軍歸順大唐之時,明宗為你牽馬引薦,今日你誅殺明宗滿門,負義小人,又有何顏苟活於世?”
一席話罵得高行周羞愧難當,花見羞拿起一件鳳袍披於身上,然後縱身跳入宮內池塘。屍體溺水,隻有一件鳳袍漂浮池麵。正是:
鳳袍一落鳳凰池,
紅顏從此無人知。
宮苑再無羞花女,
空留兵戈亂京師。
契丹主離開的時候,留下了幽州兵一千五百人守衛大梁。劉知遠進入大梁後,有人誣陷幽州兵要作亂,劉知遠就將他們全部殺死在繁台。
卻說耶律德光在中原突然去世,六十七歲的應天太後述律平準備擁立三兒子李胡為帝,繼續行使太後攝政的權力。因此,在見到德光遺體後,述律平滴淚未流,她麵向南方悲愴地說:“待諸部寧壹如故,則葬汝矣!”
再說兀欲在恒州擅立為帝,先遣人報其祖母述律。述律怒曰:“我兒平晉取天下,有大功業,其子在我側者當立,而人皇王背我歸中國,其子豈得立邪?”兀欲率兵北向,歸承大統。一心想要寶貝兒子李胡當皇帝的述律平勃然大怒,立即派“天下兵馬大元帥”耶律李胡率兵“討逆”。然而她這個寶貝兒子完全是根廢柴,不但不得人心而且毫無本事,很快就被打得大敗而歸。
這時降將李彥韜進謁遼太後,太後見他相貌魁梧,語言伶俐,即令他隸屬麾下。此時聞李胡大敗,便命彥韜為排陣使,出拒兀欲。兀欲前鋒就是偉王。偉王大呼道:“來將莫非李彥韜麽?須知新主是太祖嫡孫,理應嗣位。汝由何人差遣前來抗拒?若下馬迎降不失富貴;否則刀下無情,何必來做殺頭鬼!”
彥韜見來軍勢盛,本已帶著懼意,一聞偉王招降,樂得滾鞍下馬迎拜道旁。偉王大喜,更曉諭彥韜部眾,教他一體投誠,免受屠戮。大眾亦拋戈釋甲情願歸降。兩軍一合倍道急進,不一日便達遼京。述律太後方派彥韜出戰,總道他肯盡死力,不意才閱一宵即聞偉王兵到,驚得手足失措悲淚滿頤。長孫為帝,不知她為何傷心?
原來述律平不喜歡長子耶律倍,偏愛自己的幼子耶律李胡,一心想讓他做將來的皇帝。
在耶律阿保機率部西征的歲月裏,次子耶律德光戰功卓然,逐漸掌握了契丹國的軍事實權;耶律阿保機西征的過程中,建立東丹國,長子耶律倍被冊封為東丹國主“人皇王”。
耶律阿保機在公元926年去世。927年(天顯二年)十一月壬申,二十五歲的耶律德光在傳統的燔柴禮之後,於宣政殿正式即契丹帝位,即遼太宗。
然而述律平的偏心眼並不因為長子主動讓位就罷休,為了鞏固耶律德光的契丹國主地位,她對遠避東丹國的圖欲百般防範戒備。耶律德光自然與母親有誌一同。
公元930年(天顯五年)十一月,圖欲帶著漢族寵妾高美人等部分眷屬隨從泛舟海上,遠奔後唐而去。曾經離契丹皇位僅僅一步之遙的圖欲,就這樣被母親逼上了棄國出走的不歸路。
述律平得到李彥韜投降的消息,又恨又急,契丹的精銳之師都隨遼太宗耶律德光南征,留在上京的隻有宮衛騎兵和老弱殘兵。年近古稀的應天太後親自披掛上陣,陳兵於潢水(今西拉沐淪河)北岸,與長孫兀欲及其支持者們隔河相望。
滾滾潢水,湧動著述律平心中的憤恨和不平,那滿頭的銀發迎風飛舞,那失去右手的臂膀舉在空中,這一切都證實,契丹的興盛都與她有關,任何人特別耶律家族的人誰都不能無視應天太後的權威,她的存在就是契丹的旗幟。
被激怒的她把所有南征將士的眷屬紛紛擒拿,一旦拒戰失敗,上京不保,先把這些人殺掉!
一場血腥的屠殺在即。
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身至戚貴族的耶律屋質挺身而出,勸述律平與兀欲講和。耶律屋質對述律平說:“耶律李胡和兀欲都是太祖與太後您的子孫,國家並沒有落入外人之手,您何必如此固執?我願意代表太後前往議和。”在屋質和大臣的百般勸阻之下,幾天後,祖孫倆見麵了,但雙方各不相讓。
在場的耶律屋質正色道:“人皇王舍父母之邦投奔他國,世上有這樣做兒子的?至於太後,你為了自己的私心偏愛,就篡改先帝遺命,妄授神器,至今還不肯承認。現在主上已經正位,你就答應算了。”當時耶律李胡在旁,聽後變了臉色,說:“有我在,兀欲怎麽能即位?”耶律屋質說:“誰叫您殘忍暴虐,失了人心的呢?”述律太後回頭對耶律李胡說:“從前我跟太祖寵愛你勝過別的孩子,俗話說:‘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婦不主家。’不是我不想立你,是你自己沒有這個能力!”
太後這樣說,李胡不得不承認世宗的皇位。最後達成橫渡之約。
世宗帝位穩固後,將耶律李胡與述律太後囚禁在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墓地,關在石房子中派人守護。述律太後被迫在矮屋棲身,晝聽猿啼,夜聞鬼哭,任她鐵石心腸,也是忍受不住。
冰冷的石房子,冰冷的心靈,每當漫漫長夜來臨時,述律平就會有一種失落與寂寞襲上心頭,倍感淒涼和無奈。在契丹崛起的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鐵腕女性,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冰冷的石房子吞食了她的暮年。
她早已經習慣了權力的更替與爭鬥,在她生活的時代,所有的女性在她的麵前黯然失色。
一個時代隨風而逝,述律平慢慢的走出了人們的視野。她超人的能力和才智,是契丹王朝最亮麗的一筆,也給予契丹女性參政議政開了先河,她真正地實現了女性的自我價值。
兀欲易名為阮,自號天授皇帝,改元天祿。國舅蕭翰馳至國城,大局已經就緒,孤掌當然難鳴,也隻能得過且過,進見兀欲,行過了君臣禮,才報稱張礪謀反,已與中京留守麻合將他伏誅。兀欲也不細問,但令蕭翰複職了事。
看官道張礪被殺是為何因?張礪隨遼主德光入汴,嚐勸德光任用鎮帥勿使遼人,蕭翰因此懷恨。及自汴州還至恒州,即與麻合說明,麾騎圍張礪第,牽礪出問道:“汝教先帝勿用遼人為節度使,究懷何意?”
張礪抗聲道:“中國人民,非遼人所能治,先帝不用我言,所以功敗垂成。我今還當轉問國舅,先帝命汝守汴,汝何故不召自來呢?”
蕭翰無言可詰,惟益加忿恚,飭左右將張礪鎖住。張礪又恨恨道:“欲殺就殺,何必鎖我!”
蕭翰置諸不理,但令左右牽他下獄。越宿由獄卒入視,張礪已氣絕仆地,想是氣死了。
看官記著!張礪、趙延壽,同是漢奸,同是虜倀。張礪拜相,延壽封王,為虜效力,結果是同死虜手。古人有言:“惠迪吉,從逆凶。”這兩人就是榜樣呢!
兀欲已經定國,乃為先君德光安葬,仍至木葉山營陵,追諡德光為嗣聖皇帝,廟號太宗。
臨葬時遣人至恒州召晉臣馮道、和凝等會葬,可巧恒州軍亂,指揮使白再榮等逐出麻答,並據定州。同時表順漢廷,於是恒、定二鎮仍為漢有。
馮道等乘隙南歸,仍至中原來事新主,免為異域鬼魂。
960年十月,耶律李胡的兒子宋王耶律喜隱謀反,因供辭牽涉到耶律李胡,耶律李胡受到連坐,最終死於獄中 ,時年五十歲。耶律李胡死後葬於玉峰山西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