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四月的晝夜溫差還比較大。
    李王氏躺在床上，有點涼。
    她剛剛聽到腳步聲了，老大不會如此小心翼翼，隻有老二……
    肯定是老二來了。
    她想動一下，可身體卻不受使喚。
    隻能在床上幹著急。
    叫了一聲，見李楓沒反應，李王氏繼續開口：“老二，是你來了嗎？”
    聲音很低。
    有些沙啞。
    老頭子突然沒了，她看開了一些。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身體還很康健，還能為這個家操持很多年，更能把兒女攥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可如今，隨著老頭子倒下，她也看開了很多。
    回老宅的這點時間，她看老大一家的涼薄無情。
    看老三的愚昧無知。
    還有老二的突然轉性。
    細細想來，她好像有點忽視老二了，以前任勞任怨，她自然不會有什麽不放心的，老二憨厚，哪怕她們不在了，也會好好為老大老三謀劃。
    但這段時間，老二變得太多了，或許，老大說的是對的，老二就是不想在給她們當黃牛了。
    老頭子的腿，還有她的傷，大概率都是老二幹的。
    嗬嗬。
    這就是她養的三個兒子啊！
    老大是長子，她們付出良多，偏偏老大就是個白眼狼，承擔不起長子的責任。
    老二憨厚，還很懂事，也體貼孝順，三十來歲，好像從來沒有忤逆過她，做過最嚴重的事情，就是自請媒人，給自己討了一個老婆。
    有了婆娘孩子，老二也變了很多，上山的頻率也更多了。
    她看在眼裏，卻沒阻止，也沒多問，隻是每次回來，她都會第一時間搜尋老二打的獵物。
    值錢的，都賣了。
    不值錢的，或者有所損壞的，她也會讓老頭子給鎮上的老大老三送去。
    至於老二一家。
    吃的都是最次的，老二的幾個兒女，長這麽大，還沒吃過白米飯和白麵饅頭。
    這些東西，老大老三向來是不缺的。
    就算是他們，也不缺。
    唯獨老二一家。
    現在想來，她確實虧欠老二。
    隻是……
    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都說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她們苛刻老二一家太長時間了。
    現在的虛情假意，老二自然不會看重。
    她對老二也沒多少感情，哪怕他和老大一胎雙生，可看著老二那張臉，她就是喜歡不起來。
    既然做不來，那就索性把老二打入塵埃，給老大老三讓路吧！
    李王氏心中感慨，她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天。
    隻能祈禱，在她僅剩的日子裏，可以再為老大老三考慮一下。
    這兩家都有讀書人，隻要有一房有出息，她也算出頭了，哪怕到了地下，她也對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
    “老二，我知道是你來了。”
    李王氏深深吸了口氣，道：“娘對你以前多有苛責，是娘不對。”
    “你原諒娘，行嗎？”
    李楓站在門口，半晌不語。
    這是遲來的母愛嗎？
    原身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
    在他的記憶中，李王氏對原身非打即罵，從來沒有溫聲細語的同他說過話。
    臨到最後，原身都是在李王氏的怒罵中離世的。
    他機緣巧合，借了這個身子重生，本來也想對一家人好好的，可原身的記憶告訴他，不能。
    李王氏做的事，原身沒有原諒。
    他更不可能替原身原諒李王氏的所做所為。
    他可以篤定，要是他沒過來，原身沒了，大狗二牛肯定保不住弟弟妹妹。
    尤其是大丫二丫，肯定會被賣了。
    至於大狗二牛，家裏的田地，外麵的徭役，還有大房三房的讀書費用。
    這些都會落在他們頭上。
    永遠沒有終點，直至死亡。
    甚至會重複原身的路，他要是沒過來，二房就完了。
    沒爹娘護著，他們頭上還有爺奶，大伯三叔，一大家子長輩，就這個名頭，就能把他們壓的死死的。
    原身是哀莫大於心死。
    想著苦他一個，把兒女養大，然後讓大狗二牛娶妻生子，最後把他們分出去，就能保住兒女的命。
    至於原身，他從來沒為自己考慮過。
    愚孝也罷，老黃牛也行。
    愣是省吃儉用，把幾個孩子養大了，哪怕瘦弱了這些，可卻還活著。
    原身想法很簡單，願望也很質樸。
    就是想一家和和樂樂，他的子女能平平安安長大。
    僅此而已。
    偏偏這樣簡單的願望，都沒法完成。
    隻能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傷原身最深的，就是麵前這個溫聲細語，卻口蜜腹劍的女人。
    嗬嗬！
    李楓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不說話。
    “老二，咳咳！”
    裏麵傳來咳嗽聲，李楓依舊沒有動作。
    他之所以沒離開，是想看看李王氏要做什麽，能如此溫聲細語，肯定別有圖謀，他想知道，這人都這樣了，還能如何惡毒。
    果然。
    和李楓想的一樣，李王氏見李楓不搭理她，也沒進來伺候她，怒火頓時就上來了。
    她都這麽低聲細語了，老二卻還在強！
    她是當娘的，做事不得考慮周全嗎，老二不體諒她就算了，現在她都成這樣了，連屋子都不進了。
    果然，她以前的決定沒做錯，老二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心情平複，然後看向外麵，聲音高了幾分：“老二，我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進來看看我嗎？”
    “我是你娘，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
    “你想想看，要不是我，你能有這一身本領嗎？”
    “我聽你爹說，前段時間，你去縣城了是不是？又在山上打到什麽東西了？”
    “我本來還覺得你爹看錯了，現在看來，你是真的去過縣城了，你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你爹說，你換了衣服，穿上後很好看，娘還沒看過，你過來讓娘看看你好不好？”
    李楓不搭話。
    李王氏就繼續絮絮叨叨。
    “現在分了家，你也是得為自己考慮考慮，有了錢，就好好攢著，要是遇到大事，你可以找你大哥三弟，他們都是有本事的人，定會幫你的。”
    “還有大狗二牛，他們也大了，你得考慮他們的婚事了，等娘好了，就替你掌掌眼，肯定給你討幾個孝順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