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斷頭台與破碎的紫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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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總部醫療層的光線永遠是那種令人不適的、過度消毒後的慘白。英吉利躺在隔離艙內,各種生命維持儀器的管線如同蛛網般纏繞著他。他依舊深度昏迷,臉色灰敗,呼吸微弱而平穩,但那種平穩透著一種死寂。最令人心碎的是,他那隻好手,依舊保持著痙攣般的姿勢,死死攥著那塊已經幹涸發硬、顏色黯淡的紫色布料,仿佛那是連接他與某個失落世界的唯一纜繩,一旦鬆開,便會徹底墜入虛無。
瓷站在隔離艙外,隔著玻璃看著裏麵的英吉利,黑發垂落,遮住了她一半的表情,隻能看見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瓣。她剛剛從首都那場與蘇維埃殘響的惡戰中恢複不久,身上還帶著未愈的內傷和疲憊,但更重的,是心頭的巨石。
俄羅斯沉默地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壓抑的陰影。他冰藍色的眼睛掃過英吉利,又落在瓷蒼白的側臉上,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將一瓶能量補充劑遞給她。
美利堅靠在遠處的牆上,雙臂環抱,金發有些淩亂,臉上那慣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躁動不安的沉寂。他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那枚從拿破侖時代帶回來的、鑲嵌著碎片的佩劍劍格,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加拿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頭深深埋著,雙手緊握,肩膀垮塌,仿佛還沉浸在那場無力回天的海難和法蘭西被拖走時的絕望眼神中。
【68:14:22】
血紅的倒計時在中央屏幕上空無聲跳動,像懸在脖頸上的鍘刀,每一秒的流逝都帶著冰冷的重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這時,
嘀嘀嘀嘀——!!
刺耳的、最高優先級的警報聲猛地炸響!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中央主屏幕強製切換畫麵,刺眼的紅色警告標誌瘋狂旋轉!
“檢測到超高強度時空波動!坐標定位,法國巴黎!時間軸匹配,公元1793年!”AI的合成音急促地報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屏幕上傳回的實時畫麵極其不穩定,充滿了雜亂的幹擾條紋,但依然能辨認出——那是一個巨大的、喧囂的廣場(巴黎革命廣場,即後來的協和廣場),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台猙獰的、木製高聳的機器…斷頭台。台下是黑壓壓的、狂熱呼喊的人群!
而時空波動的核心,正來自於斷頭台之上。
“放大!聚焦波動源!”瓷厲聲命令,心髒莫名地揪緊。
畫麵劇烈晃動、放大、調整焦距……
下一秒,醫療層內所有意識體的呼吸幾乎同時停滯。
隻見在那冰冷的、沾滿暗沉汙漬的斷頭台刀片之下,跪著一個身影。
她穿著一身這個時代常見的、粗糙的白色囚服,但依舊能看出其下纖細的身形。一頭如同月光般的白色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發梢甚至沾著汙穢的稻草和泥點。她被迫低著頭,露出脆弱蒼白的後頸,等待著那致命的鍘刀落下。
然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
以她為中心,一道細微卻極其不穩定的、暗紫色的時空裂縫正在她身後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惡毒的幽靈,與她此刻絕望的處境交織在一起。裂縫中溢出的混亂能量,甚至幹擾了斷頭台本身的結構,讓它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就在這時,畫麵中,一名行刑者粗暴地抓起她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向亢奮的人群“展示”。
一張慘白如紙、沾著淚痕和汙跡,卻依舊美麗得驚心動魄的臉龐,猛地占據了整個屏幕。
是法蘭西!
但此刻的她,紫色眼眸中沒有了往日的光彩、驕傲或狡黠,隻剩下一種徹底的、被碾碎般的空洞、恐懼和深不見底的迷茫。她的身體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那眼神,仿佛不認識眼前的一切,不認識這狂熱的廣場,不認識這冰冷的刑具,甚至不認識她自己。
她像是被從海裏撈起後,又直接被拋入了另一個更恐怖的噩夢深處,連掙紮的力氣都已耗盡。
“不……!”加拿大猛地站起來,臉色煞白,脫口而出。
“Merde…!”美利堅站直了身體,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中的劍格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俄羅斯的眉頭死死擰緊,下頜線繃得像鋼鐵。
瓷猛地向前一步,雙手按在控製台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赤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張寫滿絕望和陌生的臉,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是她……真的是她……但她的狀態……”
AI的警報聲再次尖銳響起:“警告!檢測到目標個體意識能量極不穩定!時空裂縫正在與曆史執行裝置產生未知疊加效應!判定:目標個體處於存在性崩潰臨界點!重複,處於存在性崩潰臨界點!”
“什麽意思?!”美利堅低吼道。
“意思是!”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巨大的驚怒和恐懼,“那裂縫和她綁定了!如果斷頭台的鍘刀落下,殺死的可能不止是這個時間點的她!時空的死亡判決可能會通過裂縫直接作用在她作為國家意識體的根本存在上!她可能會……真的徹底湮滅!”
雙重死亡。肉體的,和存在的。
曆史的悲劇與時空的錯亂,在此刻交織成了最惡毒的詛咒,要將法蘭西徹底抹除!
“立刻定位精確坐標!準備強製定向時空跳躍!”俄羅斯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冰,斬釘截鐵。
“不行!能量不夠!首都的波動剛剛穩定,跳躍裝置需要冷卻!”技術人員驚慌地匯報。
“那就用碎片的力量強行開路!”美利堅猛地舉起手中的佩劍碎片,另外兩枚碎片在瓷和俄羅斯手中也同時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三塊碎片的力量被強行匯聚,撕裂開一個極不穩定的、狂暴的通道入口——另一端,正是那狂熱而危險的革命廣場。
“走!”美利堅第一個就要衝進去。
“等等!”瓷猛地拉住他,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和痛苦,她看向屏幕,斷頭台的鍘刀已經被拉至最高點。行刑者的手已經放在了釋放機關上!台下的人群發出瘋狂的倒計時歡呼!
“……來不及直接救人了……”瓷的聲音破碎而急促,一個無比殘酷卻可能是唯一能暫時保住法蘭西存在的方案在她腦中瞬間形成,“……幹擾它!用能量衝擊幹擾斷頭台的機械結構或者那個裂縫!絕不能讓她在那東西落下的時候死在那個時間點!”
這是賭博!用能量衝擊一個正在發生曆史事件的時間點,引發的悖論風暴可能將他們全都撕碎!但比起法蘭西可能麵臨的徹底湮滅,這風險必須冒!
美利堅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閃過瘋狂的厲色:“真他媽*的刺激!”
他、瓷、俄羅斯三人同時將碎片的力量催動到極致,三道狂暴的能量洪流匯成一束,狠狠地撞向那不穩定通道的另一端。目標直指斷頭台扭曲的支架和那道暗紫色的裂縫。
轟——!!!
通過傳送通道傳來的巨響震耳欲聾!
屏幕畫麵瞬間被刺目的能量白光和爆裂的火花充斥!
能聽到那邊傳來人群驚恐的尖叫、木頭斷裂的巨響以及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音!
幹擾成功了!
但代價是——強行幹預曆史帶來的恐怖悖論風暴順著能量通道反噬而來!三人同時悶哼一聲,被巨大的力量狠狠震飛出去!碎片的光芒都瞬間黯淡了不少!
通道劇烈閃爍,眼看就要崩潰!
而在那一片混亂的白光和煙塵中,他們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斷頭台的高架在能量衝擊下轟然倒塌了一部分。鍘刀險之又險地卡在半空,未能完全落下!
但爆炸的衝擊波也將跪在斷頭台上的法蘭西狠狠掀飛出去。
她像一片無力的落葉,撞在倒塌的木架上,然後滾落在地,一動不動。那道暗紫色的裂縫在她身後瘋狂閃爍了幾下,似乎因為衝擊而暫時變得極不穩定,卻沒有消失,依舊如同附骨之疽般纏繞著她。
“……咳咳……成……成功了嗎?”加拿大扶著控製台,焦急地問。
煙塵緩緩散去。
畫麵逐漸清晰。
法蘭西躺在冰冷的石地上,白發被灰塵和血跡染汙,囚服破損,露出下麵的擦傷和淤青。她似乎昏迷了過去。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
然後,她竟然極其緩慢地、掙紮著,用顫抖的雙臂,撐起了身體。
她抬起頭,看向了通道這邊——或者說,看向了通道這邊他們可能存在的方向。
紫色的眼眸緩緩睜開。
但那裏麵,沒有了之前的空洞和恐懼,也沒有任何劫後餘生的慶幸。
隻剩下一種……
徹底冰封的、死寂的、瘋狂的……
陌生。
和一種讓人脊背發寒的、扭曲的……
恨意。
她似乎感知到了是誰“救”了她。
也感知到了那“拯救”方式所帶來的、幾乎撕裂她靈魂的悖論衝擊和痛苦。
她看著他們,仿佛看著不共戴天的仇敵。
嘴唇翕動,一個極其微弱、卻冰冷惡毒到極點的詞語,透過即將崩潰的通道,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刺入心髒:
“……Assassins……(……刺客……)”
通道徹底崩潰。
畫麵消失。
醫療層內,一片死寂。
隻有英吉利隔離艙內的心電監護儀,發出單調而冰冷的滴滴聲。
他依舊昏迷著,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隻有那塊被他攥得死緊的紫色碎布,無聲地訴說著一切。
他們“救”回了法蘭西。
卻好像,徹底失去了她。
【67:59:01】
倒計時,還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