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府試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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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明遠回來後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醒來後,他先是盯著房梁發了半天呆,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已經考完了,但那種狹窄考棚的壓抑感還在身邊縈繞。
    聽到他屋裏傳來動靜,外麵忙活的聲音陡然一靜,大哥打開門探進半個身子,黝黑的臉上喜氣還沒散盡。
    這會咧著一口白牙笑著說道:“醒啦?我估摸著你得睡到晌午!好家夥,比狗娃和豬妞還能睡!”
    他大步跨進來,蒲扇似的手掌習慣性想去拍弟弟的肩膀,臨到跟前又收住力道,隻輕輕按了按,“累壞了吧?多睡會兒應該的!”
    王明遠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坐起身,嗓子還有點啞:“大哥,什麽時辰了?”
    “已經午時了!靠(額賊),差點忘了,我鍋上還熱著飯呢!”
    王大牛連忙又轉身去廚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配著一碟切得細細的醬瓜鹹菜,又塞過來兩個剛煮好的雞蛋,
    “昨晚那大魚大肉的,膩得慌,今兒清清腸胃。”
    王明遠接過碗,粥熬得稠糊,米香撲鼻。
    他小口的吃完早午飯,吃完也沒敢立刻坐下,就在小院裏一圈圈慢走消食。
    剛溜達到第三圈,院門被拍響了。力道不大,帶著點猶豫。
    “誰啊?”王大牛沾著麵粉的手從灶房窗戶伸出來喊了一嗓子。
    “明遠兄在家嗎?是我,陳嗣!”
    王明遠聽後快步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府學同窗陳嗣,一身青色細布長衫皺巴巴的,眼底下兩團青黑,一看就是沒睡好。
    他手裏緊緊攥著個卷起來的紙卷,指關節都捏得發白。
    “這是怎麽了?!快進來!”王明遠側身讓他進院。
    陳嗣也顧不上客套,腳剛踏進門檻就迫不及待地拉著王明遠往屋裏走,邊走邊抖開那卷紙:
    “明遠兄,救命啊!我爹昨晚瞅了我默寫的卷子,說我在中與不中之間晃蕩……我這心啊,拔涼拔涼的啊!”
    他到書房後,把紙往書桌上一拍,正是他憑記憶謄抄的府試答卷,墨跡淋漓,看得出寫得急。
    王明遠拿起那疊紙,坐下來一行行看得仔細。
    陳嗣就站在他對麵,腰微弓著,脖子伸得老長,眼珠子隨著王明遠的目光來回移動,緊張得呼吸都屏住了。
    陽光透過窗欞,把他額角滲出的細汗照得亮晶晶的。
    書房裏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半晌,王明遠指著一道經義題:“這裏的釋義,你引了原句沒錯,但後麵發揮時有點偏了,略有些跑題。”
    他又翻到策論部分,沉吟道,“這道策論,你提的想法是好的,但具體如何實施、錢糧從何而來,說得太虛……上次柳教諭說過府試考官不喜空談。”
    陳嗣的臉一點點垮下去,像被抽了骨頭的魚,聲音都帶了哭腔:“完了完了……跟我爹批的一模一樣!他說我這兩處最要命!明遠兄,你說我是不是真沒戲了?”
    “倒也沒那麽糟。”
    王明遠放下卷子,實話實說,
    “經義那題,雖然偏了點,但引經據典的底子還在,不算大錯。
    策論嘛,想法是好的,隻是缺了實務支撐。
    詩賦你寫得不錯,意象清雅,平仄也穩。算起來……過與不過,確實在五五之間。”
    陳嗣一屁股癱在旁邊的凳子上,哭喪著臉:
    “五五開?這比直接判我落榜還難受!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太難受了!啊啊啊啊!”
    他猛地抓住王明遠的胳膊,“明遠兄,後日放榜,你一定得陪我去!讓我沾沾你這學霸的才氣!興許因為沾了你的學霸氣息,我就能考中呢!”
    王明遠被他這歪理逗得哭笑不得,隻能點頭應下。
    ——————
    放榜日。
    天還沒透亮,府學外牆下已是人山人海。
    黑壓壓的人頭攢動著,嗡嗡的議論聲匯成一片低沉的潮水,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焦灼。
    陳嗣早早就拽著順子等在了約好的早點攤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伸著脖子朝梧桐裏方向張望。
    一隻腳上的鞋都不知何時被踩掉了後跟,趿拉著,狼狽不堪。
    “明遠兄!這兒!這兒!”
    遠遠看見王家兄弟的身影,陳嗣立刻蹦起來揮手,嗓子都喊劈了。
    等到了近前,陳嗣哭喪著臉對王明遠說道:“我已經來的很早了,但是人太多了,我鞋都被踩掉了,占好的地方也被擠沒了。”
    王明遠看他這潦草的模樣也是有點好笑,一旁的王大牛看到這場麵便知道怎麽辦了。
    “都跟我後頭!”
    他肩膀一沉,胳膊肘微屈,像艘開足馬力的破冰船,直直朝人牆最薄的地方“犁”了過去。
    擋路的人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湧來,身不由己地歪向兩邊。
    王明遠、陳嗣和順子緊跟在他寬闊的脊背後,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被“護送”到了離張貼榜文的高牆僅七八步遠的最佳位置。
    幾個被擠開的人剛想罵娘,回頭瞅見王大牛那鐵塔般的身板,立刻把話咽了回去。
    陳嗣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我的娘……明心哥,你這身板,真是看榜必備神器啊!”
    站定後,他就死死盯著那片還空著的灰牆,嘴裏念念有詞,不知在拜哪路神仙。
    日頭漸漸升高,就在人群躁動不安,推搡越來越激烈時——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銅鑼炸響!喧鬧聲戛然而止。
    “肅靜——!”
    幾名穿著皂衣、腰挎短棍的衙役排開眾人,護著兩名手捧厚厚黃紙卷的書吏走到牆下。
    書吏麵無表情,動作一絲不苟地在牆上刷漿糊。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黏在那卷黃紙上,心跳聲在死寂中清晰可聞。
    “開始了!”無數道目光如同饑餓的鷹隼,瞬間撲向榜單!
    王明遠深吸一口氣,目光如電,從榜單最上麵的位置看去!
    他對自己這次有足夠的自信,經義紮實,策論務實,詩賦經柳教諭加持後更是突飛猛進,短板已補!
    陳嗣則恰恰相反,他哆嗦著手,眼神帶著絕望,從榜單最末尾、最不起眼的角落向上艱難地搜尋。
    他不敢奢望前麵有名,隻盼著能在最後那幾位“吊車尾”裏看到自己的名字!
    幾乎是同時。
    “啊——!!!”身旁的陳嗣猛地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尖叫,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雞!
    王明遠的目光也驟然定格!
    兩人幾乎是同一瞬間,死死抓住了對方的胳膊!
    陳嗣的手指像鐵鉗,掐得王明遠生疼,他整個人篩糠似的抖,清秀的小臉漲成豬肝色,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我……我中了!最後!最後一名!陳嗣!是我!啊啊啊!我是童生!我是童生了!!!”
    他狂喜地蹦跳著,哪還有半分讀書人的矜持。
    而王明遠,看著那張黃榜的最頂端,朱砂的印記在陽光下流淌著奪目的光彩:
    府試第一名——王明遠(永樂鎮)!
    府試案首!
    巨大的喜悅如同溫熱的潮水,無聲地漫過心田。
    沒有尖叫,沒有蹦跳,他隻是嘴角一點點向上揚起,最終定格成一個沉靜而篤定的笑容。
    這是他連續幾載的寒窗苦讀,筆耕不輟,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單憑那字,誰敢不給他明遠大帝三分薄麵?
    就說那詩,誰人不讚是上品佳作?
    而且那策論,誰人不歎他思慮周全,區區府試就有如此真知灼見?
    最後那經義,誰人不言他角度清奇,發人深省?
    案首,他王明遠如何不能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