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國公眼睛尿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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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金寶和趙氏對視一眼,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傻小子!強驢脾氣又犯了!這是怕拖累家裏啊!
    王大牛急得直搓手,想開口又不知道說啥。
    王明遠心裏又酸又澀,二哥的心思,他懂。
    程老國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和探究。
    他並未動怒,隻是靜靜看著王二牛。
    就在這時,錢彩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性子烈,又是最知王二牛心思的,眼看丈夫要把天大的機緣往外推,還是用這種蹩腳的理由,急得眼圈都紅了。
    她對著老國公急聲道:“國公爺!您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渾說的!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從軍!就是夢想當大將軍!他屋裏頭以前藏著的木刀木槍,都是他小時候自個兒偷偷削的!晚上說夢話都在喊‘衝啊殺啊’!他這是……他這是放心不下家裏!怕他走了,家裏沒個頂事的!國公爺,您……”
    “彩鳳!”王二牛猛地抬頭,低吼一聲,想製止妻子。
    但王金寶已經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家之主的沉穩和決斷:“二牛!”
    王二牛看向父親。
    王金寶目光複雜地看著這個二兒子,緩緩道:
    “家裏人都不是瞎子。
    你小時候撅著屁股在院子裏比劃那些把式,你娘給你縫了多少次扯破的褲襠?
    還有夢裏都不忘了比劃那些把式,被子蹬掉,哪次不是你娘半夜去給你掖上的?
    後來長大點在家舞刀弄棒,摔壞了的那些木刀木劍哪次不是你爹我,悄悄給你削新的換上,你個憨貨沒有看出來?
    你跟村裏那幫大孩子打架,鼻青臉腫地回來,說是摔的,你當家裏人看不出來?
    那些孩子後來都拜你當“將軍”,聽你的話是為啥,都是你大哥偷偷去揍服的!
    就連虎妞,都知道你夢裏喊的那些!”
    趙氏也抹著眼角接口:“傻小子……爹娘都知道……知道你稀罕那個……就是以前咱家沒那條件,也不敢想……現在……現在不一樣了……”
    王明遠也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二哥,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我不去長安書院了,要去嶽麓書院,那邊是需要住宿在學院苦讀的,不讓陪同,大哥送我到地方便會回來。
    我的前程是我的,你的抱負是你的,咱們兄弟倆,不該誰為誰犧牲。
    這個家,是咱們大家的家,不是你一個人的擔子。”
    王大牛重重一拍胸脯,聲音嗡嗡的:
    “二牛!你放心去!家裏有我!天塌下來,哥先頂著!
    哥保證不讓爹娘和弟妹受委屈!
    而且贍養父母本就是我這個長子該做的,你可不能跟我搶!
    何況我嘴笨,出去闖蕩也闖蕩不明白,你練了那麽多年武,就該出去好好闖蕩一番。
    我就在家種地,殺豬,照顧爹娘就行……”
    家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句句砸在王二牛的心坎上。
    原來……他們都知道。
    原來他的那些小心思,從來都沒瞞過這些至親之人。
    原來他們不是不支持,隻是以前沒辦法,現在……是在用最樸實的方式,推著他去追夢。
    王二牛死死咬著牙,低著頭,肩膀卻開始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這個能單手扛豬、麵對猛虎都不怵的漢子,此刻卻像是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程老國公看著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這王家人……和他認知裏的所有家族都不一樣,沒有算計,沒有權衡,隻有最純粹的支持和守護。
    終於,王二牛猛地抬起頭,眼圈通紅,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他不再看家人,而是轉向程老國公,用盡全身力氣,嘶啞著低吼道:
    “國公爺!……我願意!”
    “我願意跟您去從軍!我不怕死!我一定好好幹!不給您丟人!不給我老王家丟人!”
    說完,他竟“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對著程老國公,“哐哐哐”就是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地麵都仿佛震了三震。
    老國公眼中精光一閃,竟親自起身,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扶起:“好!好漢子!老夫果然沒看錯人!起來!”
    事情就此定下,屋裏的氣氛瞬間從剛才的凝重變得活躍起來。
    當晚,王家拿出了看家本領。
    好幾個油光鋥亮、香氣撲鼻的大肘子,好幾大碟切得薄厚均勻、醬色濃鬱的鹵肉,一大盆燉得爛乎的鹵豬蹄,還有幾樣清炒時蔬,並一大筐新烙的、焦香的白麵餅子,把堂屋那張舊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程老國公坐在上首,吃得極為暢快。
    他並非沒見過山珍海味,但王家人這豪放不做作的吃法,席間互相夾菜、說說笑笑的溫馨氛圍,卻讓他胃口大開,比在那些規矩繁多的宴席上吃得香甜百倍,興頭上還和王金寶碰了幾杯王家自釀的、口感有些苦澀的土酒。
    “王老弟,你這酒……嘖,有勁道!夠味!像咱邊軍喝的燒刀子!哈哈哈!”老國公朗聲笑道。
    王金寶見國公爺喜歡,更是高興:“國公爺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自家釀的,沒啥講究,就是糧食味兒足!”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老國公的話漸漸少了,眼神也有些飄忽。
    他望著眼前王家人圍坐一桌、笑語喧嘩的景象,看著王二牛那憨直認真的側臉……
    恍惚間,那張臉似乎和他記憶深處,那個同樣憨直、同樣為了家國毫不猶豫奔赴沙場、最終卻馬革裹屍還的三兒子的臉龐,重疊在了一起。
    傻蛋啊……爹的小傻蛋啊……
    也不知道你去了那邊身上還疼不疼……
    爹見到你屍體那天,爹感覺我的傻蛋應該好疼啊,渾身都是傷,爹讓軍醫縫都縫不過來……
    一點都不像你大哥和二哥,走的那般果決,讓爹連麵都沒見著……
    也不知道你去那邊,有沒有碰到你大哥和你二哥……
    替爹說下,爹想他們了,也想我的傻蛋了……
    沒事的,爹也快去陪你們了……
    …………
    對了爹遇到了個跟你很像的一個憨蛋,嗬嗬,爹以後就叫他憨蛋……
    酒意上湧,心底那份被強行壓抑了太久的悲痛和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垮了堤防。
    老人威嚴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那雙看慣了生死、深邃如淵的眼眸,卻在燈火映照下,悄無聲息地濕潤了。
    一滴渾濁的淚,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落,迅速沒入深深的皺紋裏,消失不見。
    坐在他斜對麵的小豬妞一直偷偷瞧著這個看起來很凶但又很和氣的“國公爺爺”,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水光。
    她輕輕拉了拉旁邊王明遠的衣角,把小嘴湊到他耳邊,用氣聲、帶著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疑惑,悄悄說:
    “三叔三叔……你看,國公爺爺的眼睛……尿尿了誒……”
    王明遠心中一凜,順著望去,看到老國公那極力抑製卻依舊流露出的一絲哀慟,瞬間明白了什麽。
    他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小豬妞的頭,低聲道:“嗯,爺爺是想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