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獻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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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公所在的院子在村子另一頭,院子不大,但土坯牆圍得嚴實。
    王二牛在門口與守衛低語兩句,然後被點頭放行。
    進入院內,正房的門虛掩著,王二牛示意大哥和三弟稍等,自己先輕手輕腳地進去通傳。
    片刻,王二牛出來,低聲道:“國公爺讓你們進去,他傷勢未愈,就在屋內相見。”
    兄弟二人進到屋內,房間陳設簡單,光線有些昏暗,點著一盞油燈。
    定國公程鎮疆靠坐在一張鋪著舊氈毯的炕上,身上蓋著薄被,麵色依舊蒼白,透出一股重傷未愈的虛弱。
    王明遠和王大牛上前幾步,躬身行禮:“草民王大牛,學生王明遠,拜見國公爺。”
    “不必多禮。”國公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很平穩。
    “二牛是老夫的得力臂助,更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你們是他的至親,便是自己人。”
    他話說得簡單,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也沒有寒暄客套,直接問道:“王家三郎,聽你二哥說,你已是舉人功名,還得周太傅看重,現在在各大書院遊學?”
    王明遠恭敬回道:“回國公爺,學生確是去年秦陝鄉試僥幸得中,前些時日正在嵩陽書院遊學,因聽聞邊關……家中變故,才與家兄、侄兒匆忙趕來。”
    程鎮疆“嗯”了一聲,目光深邃地看著他:“年紀輕輕,已是解元,又得周老頭看重,前途無量。邊關凶險,實非久留之地,探望過你二哥,便早日返回中原,專心舉業,方是正理。” 這話裏有關切,也有告誡。
    “學生明白,多謝國公爺提點。”王明遠再次躬身。
    程鎮疆不再多言,隻是那目光在王明遠身上停留時,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屋內一時沉默下來,隻有油燈燈芯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此刻本該告辭退去,但王明遠卻再次躬身,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書冊狀事物,雙手奉上,語氣誠懇卻帶著幾分謹慎:
    “國公爺,學生雖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於軍國大事更是懵懂。但……但心係邊關,亦憂心二哥安危。
    此行倉促,別無長物,唯有平日讀書閑暇時,胡亂搜集、揣摩古今戰例、兵家之言,偶有些許粗淺想法,記錄下來,匯集成冊。
    自知多是紙上談兵之見,荒誕不經,恐貽笑大方。
    但……或有一二句,能於國公爺閑暇時聊博一哂,亦算是學生感念國公爺對我二哥照拂的一點微末心意。”
    他話說得極為謙卑,將“自己寫的”改成了“搜集、揣摩、記錄”,更符合他一個舉人的身份,也留有餘地。
    這些兵法書冊本是他為二哥王二牛準備的,是準備留待兩年後,遊學的最後一站見到二哥時送他的禮物。
    但一想到此刻邊關形勢惡劣,更重要的是昨晚聽二哥說完國公爺教他兵法之事,尤其那“調賊離村”之策,他的想法破滅了。
    此物還是交由國公爺這等真正知兵的人,去消化理解這些理論,再轉化成二哥能聽懂的方式教給他來的快些。
    程鎮疆聽後,古井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一個年輕舉人,能有什麽真知灼見?
    無非是些尋章摘句的迂腐之論,或是異想天開的狂生之語。
    他戎馬一生,什麽兵書戰策沒見過?
    心中並未在意,但看在王二牛的麵子上,還是微微抬手示意。
    旁邊侍立的老軍醫上前,接過那油布包裹,解開係繩,裏麵是幾本裝訂得整整齊齊、字跡工整的手抄冊子。
    程鎮疆隨手拿起最上麵一本,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
    起初,他神色淡然,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審視。
    但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翻閱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又看了幾行,他的眼神驟然一凝,原本隨意靠在炕上的背脊,不自覺地微微挺直了些許!
    冊子上的字句,並非那咬文嚼字之言,反而頗為直白,但其中蘊含的思想,卻如驚雷道道,劈開他固有的認知!
    “……民心向背為勝負之本……邊軍非獨恃刀兵之利,更需與邊民休戚與共,使民為我耳目,為我手足……所謂‘軍民魚水情’……”
    “……避敵鋒芒,擊其惰歸……不以一城一地得失為念,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運動之中覓戰機,集中優勢兵力,殲其一部……”
    “……初戰必勝,首重情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之根本,在於細作滲透、消息靈通……”
    “……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
    還有一些關於基層組織、政治動員、瓦解敵軍、甚至土工作業、夜戰近戰等極為具體、卻又思路奇特的論述……
    這……這是何人所著的兵書?!
    程鎮疆自問熟讀兵法典籍,從《孫子兵法》到前朝或是本朝各位將帥的劄記,卻從未見過如此體係分明、直指核心,卻又如此……“離經叛道”的論述!
    它跳出了傳統兵書關於陣型、天時地利的框架,直指戰爭最根本的力量源泉和策略核心,許多想法看似大膽甚至荒謬,細思之下,卻與他在邊關幾十年摸爬滾打得出的某些血淚教訓隱隱契合,甚至更為深刻、係統!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緊緊盯住王明遠,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這書……你從何處得來?是何孤本秘傳?著者何人?!”
    他絕不相信這是一個年輕書生能憑空想出來的!
    王明遠心中早有準備,雖然這些內容都來自於前世那位“偉人”的經典著作,但他麵上則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坦誠”:
    “回國公爺,此非成書,亦非孤本。
    實是學生……學生平日雜學旁收,讀史閱經時,見古今戰事成敗,心有所感,便隨手記下心得。
    又曾與恩師、同窗探討,偶聞偏遠之地的一些民間軍隊土法,或是一些前人筆記中的散碎見解……
    學生不才,隻是將這些零星想法,結合……結合對邊關情勢的些許臆測,胡亂串聯、附會而成。
    實是學生妄加揣測,班門弄斧,讓國公爺見笑了。”
    他將來源推給了“雜學”“心得”“探討”和“民間軍隊土法”,模糊處理。
    程鎮疆死死盯著王明遠,試圖從他眼中找出破綻。
    但王明遠眼神清澈,態度恭謹,除了適當的緊張,並無閃爍狡黠之色。
    難道真是此子天縱奇才,悟性驚人,能從故紙堆和閑談中提煉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見解?
    這……這簡直比這兵書本身更讓人難以置信!
    定國公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語氣變得極其鄭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盼:
    “王家三郎,你……可曾有投筆從戎之誌?”
    若此子真有這般韜略,再配以門外王二牛那般的萬夫不當之勇,假以時日,大雍何愁邊患不平?
    他甚至瞬間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的強軍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