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搬家式”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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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青竹苑的院子裏就傳來了叮叮當當的聲響。
    王明遠被這動靜吵醒,披衣起身,推開房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愣在了原地。
    見院子當中擺著好幾個鼓鼓囊囊的包袱,還有兩個摞在一起的竹筐和一個大背簍。
    這還不算完,最紮眼的是,背簍旁邊還靠著一口黑乎乎、沉甸甸的大鐵鍋!
    旁邊還放著菜板、擀麵杖,甚至還有一個裝著和好麵團的瓦盆!
    狗娃正吭哧吭哧地把最後幾根幹柴塞進背簍裏,他額頭上冒著一層細汗,黑紅臉膛上卻滿是興奮和幹勁兒。
    “狗娃!”王明遠趕緊上前兩步。
    “昨日不是說好了嗎?咱們今日是去勘察梯田,帶些幹糧、熟食,頂多再帶個水壺便是夠了!你……你這是作甚?又不是搬家!你把這灶上的鐵鍋背去作甚?”
    狗娃聞言抬起頭,黑紅的臉上滿是認真和興奮:“三叔,我想了一晚上,光帶點餅子鹵肉多沒意思!跟逃荒似的!我連和麵的盆都帶上了!麵都發好了!
    我打聽過了,這附近山澗裏有活水,咱們到了地頭,我用這鍋給你們做一鍋地道豫中地鍋雞!
    到時候鍋邊貼上餅子,那才叫香呢!在野地裏吃熱乎的,才有踏青的味兒!”
    說著這話,狗娃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執拗。
    他小時候在村裏,孩子們最愛比的就是誰家娘親給送到田間地頭的飯食更香、更實在。
    那時候,三叔身子弱,家裏錢緊,他的碗裏常常就是點清湯麵條,雖然管飽,但也沒少被頑皮的同伴擠兌。
    後來三叔好了,家裏光景一天天旺起來,他狗娃的飯食就再也沒輸過陣。
    這次跟三叔、陳香哥一起出來,去地頭幹什麽“勘察”,他便鉚足了勁,說啥也得把這地頭的夥食飯弄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必須得是最好、最香的!
    王明遠看著狗娃那滿是興奮的樣子,以及他腳邊那個顯然裝滿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甚至還有塊用濕布蓋著、微微鼓起的麵團的巨大麵盆,一陣無語。
    他試圖講道理:“狗娃,咱們是去勘察,不是專程野炊。陳兄是去做學問的,背這麽多東西,走到地方都什麽時候了?還怎麽靜心觀察?”
    “沒事!三叔你放心!”狗娃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展示了一下自己誇張的肌肉。
    “東西我都背!一點不累著你和陳香哥!到了地方,你們看你們的田,我做我的飯,兩不耽誤!保準你們餓不著,還能吃上熱乎的!”
    正說著,院門被輕輕推開,陳香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衫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精神比昨日好些,眼底那抹慣常的青黑似乎淡了一點點,但一進門,目光就被地上那堆小山似的行李和狗娃旁邊放著的鐵鍋給吸引住了。
    他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困惑,眨了眨眼,看向王明遠,語氣帶著點不確定:“明遠兄?不是說今日去山外圍勘察梯田水利麽?怎地……大清早就收拾行裝?是要搬去何處短住?為何……還帶了鍋?”
    他頓了頓,補充道,“若需搬遷,應先知會我一聲,我也好收拾書卷。”
    王明遠:“……”
    他就知道會這樣!
    狗娃連忙搶著解釋,聲音洪亮:“陳香哥!不是搬家!這些東西是咱們晌午飯的家夥事!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陳香聽完,臉上困惑的神色立刻消散,緊接著點了點頭,非常實際地問:“哦。原來如此。那……何時出發?勘察宜早,趁日頭未烈時最佳。”
    至於狗娃帶鍋帶盆的行為,在他看來,隻要是狗娃覺得做飯需要,那便是合理的,他並不覺得有多誇張。
    王明遠看著一個興致勃勃準備大展廚藝,一個一臉“可以出發了嗎”的平淡,扶額歎了口氣。
    得,跟這倆人沒法講道理。
    “走吧走吧,馬上出發。”他無奈地揮揮手,簡單洗漱過後,三人隨便對付了幾口便出門了。
    王明遠自己隻背了個輕便的書箱,裏麵裝著紙筆和幾本可能用到的地理誌書。
    狗娃輕鬆的背著那個巨大的背簍和摞在上麵的一大堆東西,背簍旁邊還捆著一口大鐵鍋和一些做飯的家夥事,整個人看起來活像前世那種可移動的小吃車。
    王明遠看著狗娃這副樣子,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大哥王大牛也是這般,扛著所有的行李,送他第一次去縣試考場時的樣子。
    一樣的力大無窮,一樣的憨直可靠。
    隻是那時大哥背影沉默,帶著生活的壓力。而眼前的狗娃,臉上則洋溢著純粹而燦爛的笑容,眼神裏全是即將“出遊”的興奮和開心。
    離開書院範圍,沿著山腳小路向上走。
    清晨的山間空氣清新,帶著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狗娃雖然負重最多,卻走得最輕快,他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東張西望,嘴裏嘖嘖稱讚:
    “三叔!你快看那邊!那田埂修得真齊整!一層一層的,跟台階似的!
    這水稻綠油油的,長得真好啊!比咱老家後山坡地種的麥子強多了!”
    “陳香哥!你看天上那是什麽鳥?飛得真高!翅膀撲棱得真有勁兒!嘿,要是能打下來烤著吃,那對翅膀肯定香!”
    他一會兒指著遠處的風景大呼小叫,一會兒對路邊的野花野草評頭論足,精力旺盛得像是剛出籠的鳥兒。
    王明遠看著狗娃這活潑的樣子,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他也知道狗娃這番意欲何為,他隻是努力地想把自己感受到的這份開闊和生機分享給另外兩人,尤其是希望陳香能放鬆些。
    陳香起初還繃著弦,目光銳利地掃過沿途所見的水渠、田壟,時不時和王明遠低聲交流幾句:
    “明遠兄,你看此段水渠,依山勢開鑿,雖省力,但彎道過多,水速減緩,易淤塞。”
    “嗯,陳兄觀察入微。若能在彎道外側稍加壘石,或可引導水流,減少泥沙沉積。”
    “前方梯田層級更多,引水之法想必更為精巧,需近前細觀。”
    但架不住狗娃在一旁持續“騷擾”,一會兒指給他看奇形怪狀的石頭,一會兒問他某種野草叫什麽名字,陳香雖然回答得言簡意賅,有時甚至答不上來。
    但那緊繃的側臉線條,到底是在這山光水色和狗娃憨直的熱情中,不知不覺地柔和了下來。
    王明遠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看來,拉陳香出來走走是對的。
    這書呆子,再在書齋裏熬下去,怕是真要把自己熬成一個人形豆包了。